自古以来，位卑者就是一个倍受歧视的角色。因为地位的低下，生命在世人眼里卑微而轻贱。因而，能更深刻地体会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他们更渴望温暖，更珍视来自于世人的尊重。以悲悯仁爱之心，去体恤、去信任、去尊重那些“卑微”的生命，应该是人的本分。轻视任何一个生命，何不是轻视了自己？
　　 想起那个收破烂的老人，我就会想到这么一句话：位卑者往往品重，而位尊者却未必德高。
　　 “从来没有人把干我们这一行的当人看”，这句话出自那个收破烂的老人之口，每每想到这句话，我总会感到心酸。为自己，为老人，也为那些高高在上者。
　　 那天早饭后，我刚下楼，便听到收破烂的吆喝声。想着楼下小屋里堆满了废纸箱子、旧报纸之类的东西，便循声去找收废品的人。往大院里走了几步，看见一个老人一边吆喝“有破烂拿来卖——”，一边吃力地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我叫着他，把他领到小屋前，并打开小屋的门，让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一下。老人谦卑地应着，弯着腰开始收拾。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也不想因此耽误时间。便对老人说：“你慢慢收拾，我还有点儿事要出去一下……”我话没说完，老人接口道：“那你多长时间能回来，等会儿钱给谁？”我指着小屋里的一辆自行车说：“放这车篮里吧，等你收拾好麻烦你帮我关上门就可以了。”老人看了看车篮，有点迟疑地说：“嗯，也好，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缺斤少两，该多少是多少。”我微微一笑，正欲走开，他却又说了一句：“我要是昧了良心，出门就……”我一怔，很快阻止了他：“别说了，也就是一点破烂，送给你又能值几个钱。”他有些尴尬地解释着：“不是，不是，你看，小屋里还有其它东西，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从他语无伦次的话语里，我有点明白了，或许是我无意的行为，让他有了心理负担。我说：“这小屋就是装破烂的屋子，又没值钱的东西，权当你帮我清理屋子了。”
　　 我这样说，老人好像有些释然了。他弯着腰出出进进地忙碌着。当他伸手去够那个大纸箱时，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我刚走上去想搭把手帮他扶一下纸箱，他忙说：“我来，我来，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的卑怯之色以及脸上谦恭感激的神情，让我极不自在。我觉得他微微弯下的腰身，承担的并不仅仅只有生活的压力，而此刻，他好像还承担了另外的一种东西——人情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收到了一点废品？
　　 我袖手旁观地站在那里看着老人忙碌，其实，我完全可以和老人一起把那些废品清理出来，可是，身上的“小”却适时出来作祟——我怕脏，懒得动手。这样想着，就有些不安了。只是，我依然没动手，只问了一句：“老年人，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过了年，就七十三了。”我说：“这么大岁数了，还干这么辛苦的活。”老人叹了口气：“唉！活倒是不累，只是从来没有人把干我们这行的当人看。”我不由得看了老人一眼，他雨浸风蚀的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皮肤粗糙黝黑，整个人看上去一如寒风中的百年老树般无限沧桑。我不知道老人有怎样的人生，他的生命中有多少无奈和艰辛，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事实上，我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和多余，包括我站在这里。于是，我对老人说：“那麻烦您了，您慢慢收拾，我去办事。”他放下手中的旧报纸，看着我点点头说：“你去忙吧，看着你就是个好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又一怔，再次停下脚步。我是该为老人的这句话得意，还是该惭愧？我明白，老人之所以把我当好人，仅仅因为我尽了一个人的本分而已。可是，因得到这最基本的礼遇，老人却如此感恩戴德。或许是因为那些所谓的体面人的傲慢的做派，已让老人习以为常。因而，当他得到一点点温暖或一丝丝尊重时，竟然受宠若惊，惶惑不安。在他眼里，我或许是高他一等的位尊者，而我对他的态度，出乎了他的意料。扪心自问，我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以居高临下之姿对待那样一个和我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者？我很想告诉他，我和他一样，都在金字塔的底端艰难地求生存。我还想告诉他，所有人有一样，都是为了生活而在蓝天下打拼，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然而，我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离开了。等我回来时，小屋的门已被关好，门口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打开小屋的门，我看到几张零钞工工整整地放在车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