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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除了学习,你还知道什么 ——师话私语


作者:晓扇 童生,98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52发表时间:2016-05-03 10:55:19
摘要:周老师,原来并不待见我这样的学生。

吃饭,我一般都是在食堂完成。住单身宿舍的男教师也大多都在食堂吃饭。周老师有时去食堂打饭菜,但不在食堂吃,因为他要在宿舍和儿子一起吃。如果时间允许,他就自己在宿舍做菜,并且他还要在宿舍喝酒。
   因为他住在那个套间的外间,如果我去宿舍,就必须经过他那道关。刚在宿舍入住时,有次我打了饭菜去宿舍,正好遇见他与其他两个老师一起喝酒。他就招呼我,喊我坐下喝两杯。我没好意思,就婉言谢绝了。在里间吃饭时,我听到他给那两位老师说:“这孩子老实,啥也不懂。”
   自此,我再也不去宿舍吃饭了。
   那天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他还没有吃饭。见了我,他说:“你看我这还有大半瓶酒,咱两人一起喝了吧,我自己喝不完,下午还得上课。”我说我吃过饭了,他说:“吃过饭怕什么,你少喝点,就算陪我。”我也就答应了。
   酒是最常见的地方白酒,一块钱一瓶的,菜是他做的青菜炖豆腐和辣椒炒鸡蛋。喝酒时,他开始给我介绍酒场的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如何让座,如何敬酒,如何打酒官司,之后又给我讲经常和他喝酒的一些人的故事,说谁谁能喝,谁谁讲究,谁谁当了干部也没架子。还说他的一个同村人经常收死猪,然后向城里卖,现在有了钱,不收猪时就天天喝酒。我问:“那你跟他一起喝过吗?”他说:“喝过,经常喝,虽然他收死猪这点不好,但人还是很义气的。”
   他说的有些人和事,如果我不感兴趣,我就走神,任凭他说个不停,反正我也不往心里去。我发现他喝酒有个习惯,就是不大吃菜。他每喝一杯酒,就要喝一口开水,然后再象征性地用筷子夹一小块豆腐或鸡蛋,有时根本就不吃菜。我事先吃饱了,也不怎么吃菜,所以桌上的菜大都是他小儿子吃的。
   我不太喜欢周老师在喝酒时,絮絮叨叨地东拉西扯,所以为了避免再次与他一起喝酒,一在食堂吃完饭,我就去年轻老师的宿舍里去玩,或者直接去办公室。
   要是他晚上也喝了酒,我能躲得了他的酒场,但却躲不了他的呼噜。因为只要喝了酒,他睡觉时一定会打呼噜,且打得特别响。尽管他住在外间,我在里间,中间的门也关上,但他的呼噜声依然会清晰地传到我耳中来。
   谁知等冯老师退休后,他竟然搬到了里间,夜晚,他的呼噜声就再也没有阻隔了。
   他的呼噜声,高时就如猛虎在空谷呼啸,有时又如火车在大地上轰鸣或如电钻在墙壁上打眼,低时则如风吹叶片,或老鼠过梁。尤其让人受不了的是,他打呼噜的节奏让人难以把握。他剧烈打呼噜时,我的心脏是随着那呼噜声起伏的,高,高,继续高,我的心便跟着提,提,提到嗓子眼。就在他声音高到极处,我以为他要憋过去的时候,那声音却又突然降了下来,降到了零点,甚至达到了无声无息的境界。我的心跟着一下子回复平静,那份静让人感到异常的难得,也禁不住想长舒一口气。接着那声音又从无到有,细微地,仿佛很远处发出的动静,且能持续好长时间。而我正在平心静气,想要趁此机会入睡的时候,那呼噜却又猛然发作起来,所向披靡地发作起来,让我猝不及防,原本放下的心,再次为之急速起落。
   那些夜晚,我真的不知自己最后都是怎么睡着的,没有美梦,只有煎熬。后来,只要一看到周老师晚上在宿舍喝酒,我就头晕,就抓狂,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我从不主动陪周老师喝酒,所以他就觉得我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从他的平日见我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他对我的不满。
   那时我还是个文学青年,在宿舍,我经常抱着文学书刊来看。那晚,周老师又喝酒了,我想,你喝就喝呗,反正睡不着我就看书,你打呼噜只管打去。没想到他在外面喝完酒,进宿舍后,就直接坐在了我的床上,然后他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嘴里喷着酒气对我说:“学校最近要进行一次书法展览,上午我为这个展览写了一首诗,现在给你看看,不好的地方你就修改,修改后就算咱师生俩写的,看起来你喜欢文学,你改的我放心。”说完,他就回自己床上去了。
   很快,那边的呼噜就响起来了,在惨烈的呼噜声中,我开始反复阅读他的小诗。小诗不长,大概有二十行左右,内容是赞美中国书法的,但写得确实不怎么样,语言平淡直白,没有诗的美感和意境。
   那段时间,我正巧订阅了几本文学刊物,新诗是经常接触的,也偶尔学着去写。所以,我就觉得周老师的那小诗基本没什么价值,没有修改的必要,然后我就在床上自己构思了一首。
   第二天早上,我把头晚构思的小诗,写在了纸上。上午,又润色了几遍。午饭后,我把定稿后的小诗递给周老师,说:“周老师,你昨天写的那首诗我看了,我怕破坏了你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就没改,现在我又新写了一首,给你看看。”他接过去简单看了两眼,就放在桌子上了,然后,他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问:“我写的呢?”我说:“在办公室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等一会把我的诗送我办公室去吧。”
   说完,他就出去到另一位老师的宿舍喝酒去了。我看到,我写的的那首小诗,被他丢在了他的饭桌上。我想:周老师可能是生气了,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我把我的那张纸拿起来,撕了。
   二天后,书法作品展如期举行。所有参展师生的书法作品,都被张贴在我们办公室东墙外的那块大黑板上。书法作品的最前,是周老师自己创作、用毛笔亲自书写的那首小诗,小诗下面清楚地署着他的名字。下课了,老师和学生都拥到展板前,点评、议论或说笑。有几位老师看到周老师的小诗后,便大加赞赏,说不愧是语文老师和教导主任,水平就是不一般,咱这学校没有语文老师能写出这样的诗。我听了,又联想自己前两天的幼稚行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时间一天天过去,展出的书法作品渐渐褪色,那些纸张开始发黄、破损,大家对其已无兴趣,我也似乎忘了那首小诗带来的烦恼。
   过了一段日子,学校又要开展一次文艺演出比赛,各班都要出一个节目。跟我搭班的一个班主任听说我会跳霹雳舞,他就找到我说:“我们班有个男生也喜欢跳霹雳舞,你在课外给他指导一下吧?”我说:“实际我也不会跳,只会比划几个动作,这怎么指导?”他说:“不要紧的,你就根据你的想法,指点指点他就行了。”我说:“那好,等课外活动时,你把他带到我宿舍吧。”
   那个跳霹雳的男生叫周飞,瘦瘦的,个头有一米六左右。在我宿舍里,我对他说:“你跳一段给我看吧。”他班主任就催他:“快跳。”周飞便扭腰摆臂地舞动起来,身子柔软得就像蛇一样。他不仅舞步走得有模有样,而且滑步、过电、膝旋等难度动作也做得不错。跳完了一段,周飞说:“我还会空翻。”我说:“别翻了,这里空间太小,没法助跑。”然后我就对他班主任说:“看起来练过,比我跳得强多了,就是舞步不太连贯。”班主任说:“所以才让你给指导。”
   周飞柔软的舞姿,让我联想起一首歌,那就是《雨中即景》,记得几天前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歌手边跳霹雳舞边唱那首歌,那人也在上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过。于是我就问周飞:“会唱歌吗?”周飞答:“会唱。”我又问:“会唱《雨中即景》吗?”他摇了摇头。我就对班主任说:“你不是住在街里吗?你要是能到放录像的那里找到去年春节晚会的录像带,这就好办了。咱们可以让周飞学着边跳霹雳舞边唱《雨中即景》。”
   然后,那班主任就顺利地找到了录像带,然后周飞就学会了跳唱《雨中即景》,然后我又让他在歌前歌后又多加了几个观赏性强的霹雳舞动作,这样就增加了节目的长度和难度。演练了几遍之后,班主任很满意,我也觉得周飞胜券在握。
   比赛那天,节目按顺序一个个的演出。经过评委最终评定,周飞的节目如愿获得冠军,亚军则是另一个班的歌舞《大生产运动》。结果一出,没想到周老师和许老师竟然非常气愤,说结果不公平,因为评委大都是青年老师(其中包括我),青年人只喜欢那些蹦蹦跳跳的东西,没思想和教育意义,什么霹雳舞,那也叫跳舞?
   过后一打听,原来那个《大生产运动》是周老师亲自编排的,许老师也参与了指导。周老师让几个表演的学生都顶上了一条白毛巾,用红布条束了腰,又都用毛笔画上了假胡子,一个个打扮成小老头,然后再手拿锄头,边做锄地状边唱:“解放区呀嘛呼嗨,大生产呀嘛呼嗨。”
   周老师一提意见,几个青年评委老师也当然要据理力争,说:“《大生产运动》过时了,虽然有思想政治意义,但让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来演在解放区锄地的老大爷,除了显得滑稽,看不出有什么教育效果。而周飞表演的《雨中即景》既顺应时代潮流,又展现了青少年的青春活力,且唱跳俱佳,当然得是冠军。”
   许老师也要替周老师说话,说在学校就要突出思想教育,不然还叫什么学校,还搞什么活动。有青年老师听后,就在私下说:“到底是从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走出来的,还想搞阶级斗争吗?”
   晚上回到宿舍,周老师见了我,说:“以后少跟那几个孩子(指校内的几个不太安分的年轻老师)缠在一起,我们都认为你最仁义听话,作为老师,我不想让你学坏。”
   我不知周老师话里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点头答应了他。他应该知道周飞的节目是我指导的,他是不是对我又有了新的看法了呢?或者以为我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呢?
   那之后,我还是和青年老师交流得比较多。虽然和他住在同一宿舍,可是就是感觉与他没有什么话要说。上初中时,他因为我成绩好常常表扬我,现在我觉得我在他眼里已没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
   那一次,教导处检查老师备课。他看到我备课写得比较简略,突然就撂下脸来了,并当着我们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狠狠地训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才工作几天,写备课写得敷衍了事,能教好书吗?如果真有本事,不写也行。你又有什么本事?”
   毕竟是老师训斥,我虽觉没有面子,但还是认识到自己做得不好。可我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他是不认可我的,我是一个“没本事”的人。他训我时,话里带着浓重的酒气,很明显,中午他又喝了不少酒。这也算是酒后吐真言。
   与周老师共事四年之后,我调走了。
   再见到他,已是二十年以后了。
   那天,在老家小镇上的街头等公交车,正巧遇到他。我喊他一声“周老师”,他也立即认出我来。眼下的他已是年过古稀,早已退休了。我看他眼睛红红的,就问他中午是不是喝酒了,他说:“喝了,退休后,酒也不能少喝,朋友不能少,交情不能丢,今天来这街里就是一朋友喊我来喝酒的。”我问:“没喝多吧?”他说:“没事,这个我还是能够掌握的。”
   然后他又给我介绍几个初中同学和曾经的同事的近况,说谁谁发了财,在市里买了好几套房子,说谁谁当了大领导,但对他还是很热情,说谁谁经常约他喝酒,确实太讲究,又说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工作的一个年轻同事,现在已经是某个县教育局的人事科长了,平时给那科长送礼的太多了,家里的好烟好酒那是不用说了。
   接着,他又述说了自己的退休生活:除了喝酒外,还上了老年大学,写诗画画,跟他一块上学的都夸他是老才子。三个儿子都成了富人,现在他就跟大儿子一起住在市区。
   说完了自己,他问我过得怎样。我说:“还像以前一样是个普通的老师,几年前又离了婚,之后再婚。”他问:“在市里买房子了吗?”我说:“没有。”他又问:“买车了吗?”我说:“没有。”他困惑地看了看我,说:“哎,你就是这样,那会儿,跟我上学,除了学习,你还知道什么?”
   我就想:那时,除了想让我学习,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呀?当时你不是经常号召班里同学向我学习吗?但我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车来了,我扶着他上了车。在车上,我要给他买车票,他坚决不肯,说:“咱俩的车票,我来买,你有什么经济?如果你买,我就生气了。”我还要坚持买,他真的生气了,结果只好让他买了票。
   我们坐在一起。车发动后,他继续找话说,话题依然是酒、朋友、关系,还有房子和车。
   公交车的发动机在轰响着,他的许多话,我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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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常听人戏说“三年一代沟,六年一大河”,人与人之间所生活的时代不同,在思想认识、价值观念、人情世故等方面必然存在这样那样的差异。在作者笔下,曾经的恩师、后来的同事周老师与他之间就存在这样的问题。作者用细腻、形象甚至略带幽默的文字描述了周老师的鼾声,周老师的嗜酒,还有“小诗事件”、“霹雳舞事件”等,一个迂腐、守旧、世故、自以为是的老教师形象跃然纸上,带有时代的印记。推荐阅读。【编辑:素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504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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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素馨        2016-05-03 11:12:17
  不知道这个系列还有多少呢?有意思的记录,期待后续。问好!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回复1 楼        文友:晓扇        2016-05-03 16:39:19
  多谢关注。下面还有三十多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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