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我想回家(光影·小说)
(一)
玲玲,玲玲!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玲玲,老婆,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
玲玲,我亲爱的老婆,你走了整整一百天了!一百天哪!就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那么久……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是在做梦,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对吗?一觉醒来,你就会回来了,是不是?你快回来告诉我,告诉我,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你快回来告诉我啊!
不知不觉,我们结婚已经七年了。都说是七年之痒,可我却没觉得。我只觉得,我们一直就像是新婚蜜月。你一直是那么好,那么好……这些年来,你跟爸妈从没红过脸,对我从没有高声说过话,从没打骂过孩子,从没跟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闹过矛盾,遇人还没说话先露笑……我工作失意消沉痛苦的时候,你安慰我,我抱着你,就感觉到好温暖,就感觉有力量让我撑下去!我遇到高兴事了,你比我还高兴,你笑起来真好看,水灵灵的眼睛眯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儿,胖嘟嘟的脸儿还像小姑娘那样得可爱,那对酒窝窝特别特别迷人……
可是现在,现在我却再也看不到你,再也摸不到你了……
玲玲,我的老婆啊——
我把你的照片都藏起来,我怕儿子们看见,孩子一看到就会问我: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啊?爸爸,妈妈都出门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家啊?我们想妈妈,你快把妈妈找回来吧!妈妈在外面会饿会渴的,会被坏人欺负的!爸爸,我们不要零食了,不要玩具了,我们听话,我们好好读书,我们考一百分。是不是我们这么乖,妈妈就会回来了?
孩子们哭着要妈妈,我只能强忍着。我不能哭啊,我不能在孩子们面前哭啊!现在,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终于可以哭了,我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
玲玲啊,玲玲……孩子想你,我也想你啊……有时候就像在做梦,幻想着你只是走丢了,总有一天会回家的。哪怕你是被人贩子拐了卖了,哪怕是被挖掉器官残废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都要把你找回来!
可是,可是,我的玲玲,我最爱最爱的老婆啊,你再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老天爷不给你留一口气,哪怕就一口气,我都会想办法把你救回来,就算你缺胳膊断腿,就算你瞎了聋了哑了,只要你这个人还在,孩子们就还有个妈妈,这个家就不会散了。我们家是穷,但有你在,这日子就是甜的。我要求不高啊,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能活着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睁眼哪!我的玲玲,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她从没做过坏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为什么不让那些喝醉酒的人去死哪!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死啊?!
有时候,我也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睁眼闭眼都是你,就看见你在这屋子里走来走去,从这间屋子出来又去那间屋子,洗衣服,做饭,收拾房间,送孩子去上学……看见你站在我身边对着我笑,对着我说,老公啊,你看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吧?好看,真好看啊!你就是我的天使,你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你笑起来永远那么美……
玲玲,还记得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吗?我曾经对天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还没到一生一世啊,你咋一个人走了呢?你回来啊,让我兑现曾经的诺言,我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老婆!老婆!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你听到了吗?多么希望你现在就回来,跟我打一架吵一架都好!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看看你的身影,我想抱抱你……
我恨老天爷!为什么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的老婆,我善良温柔的老婆却要遭此横祸!我更恨那些明知道喝酒不能开车的人,他们不顾自己死活,还要祸害别人!真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让那些害人的畜生都下地狱,都下地狱去!
还我的玲玲,还我的老婆!还我的家啊!
(二)
妈妈,我是大宝。小宝已经睡了,我睡不着,因为我又想妈妈了。妈妈,你在哪里呢?你在外面会不会有人欺负你啊?妈妈,你放心,等我和小宝长大了就去找你回来,我们会保护你的!
今晚的小星星真多真亮啊!妈妈你看到了吗?我每天睡觉前都会看看天上的月亮、天上的小星星,月亮就像我漂亮的妈妈,小星星就像我漂亮妈妈的眼睛。我在想啊,妈妈在的地方会不会也有月亮和小星星呢?是不是妈妈怕大宝小宝想妈妈,才让月亮和小星星来陪伴我们的呢?妈妈,你想我们的时候,会不会也看看天上的月亮和小星星呢?我好想好想变成小星星,这样就可以陪在妈妈身边了!我常常做梦梦到你回家了,可是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要是一直都在梦里那有多好啊!唉!
我和小宝学习很好的,这次我们俩都得了大奖状哦!老师也好,说话像妈妈一样一样的,让我和弟弟挨着坐,还不让班里的那些“坏”同学欺负我们。我是哥哥,我是男子汉,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弟弟的!妈妈,爸爸说你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你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才可以回到家。我和小宝很听话的,爸爸说,只要我们听话,好好学习,等我们长大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
别的小朋友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你不会死的,妈妈永远不会死的!他们这样说,我心里就很难受很难受,我不想做没有妈妈的小孩!妈妈你没有死对吗?你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对吗?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是不是?我很想很想你的时候,心里就特别难受,就想哭。可是我是男子汉,我是不能哭的。只是我管不住眼泪,它不乖,它自己偷偷地掉下来……
妈妈走了之后,爸爸就不会笑了。他常常偷偷地哭,眼睛红红的,还骗我说他的眼睛里飞进小虫子了。其实我知道,爸爸是想妈妈了。大宝小宝也想妈妈啊,很想很想的……以前我总是装着睡着了,偷偷地眯着眼看你,妈妈你好漂亮哦!你会轻轻地摸摸我的头,给我盖好被子,再亲亲我,然后再摸摸小宝的头,盖好被子,亲亲小宝。以前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生病了,那样妈妈就会抱着我,小宝就不会跟我争妈妈了。妈妈的怀抱温暖啊,好舒服啊,大宝好幸福幸福哦!妈妈,妈妈,大宝想让你再抱抱,再亲亲!妈妈,妈妈,大宝想你……
妈妈,我不会再吵着要好吃的了,我不会再让你给我买新玩具了,我不会再跟弟弟争东西打架了!妈妈,现在大宝小宝都很听话,都很乖啊!我们就想让妈妈早点回家。妈妈,你也要答应我,你不能不要大宝和小宝了。我好想好想快点长大,那妈妈就可以回家了!妈妈,你一定不要忘了大宝小宝,一定要记得回家啊……
妈妈,妈妈……
(三)
妈妈,姐姐!妈妈,姐姐!妈妈,姐姐!
终于放假了!终于要回家了!还有几个小时我就到家了,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就团圆了呀!可就这几个小时,我们怎么就阴阳相隔了呢?!我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我最爱的妈妈,我最亲的姐姐啊!你们为什么不等我,不让我再看你们一眼……本以为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一个快乐的春节,谁知道,你们却永远地离开了我!永远地离开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姐姐!我是小雪啊,我是你们最疼爱的雪儿啊!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扔下我就不管了!
现在都不敢去想,我最亲最亲的两个人,我日思夜想的亲人,说没就没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啊?!一想起心就痛!一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熬下去!
妈妈,我最爱的妈妈呀!我不能接受您就这样走了,我受不了!我知道您最疼我了,以前还小,在家读书,每到周末您都会做很多好吃的,因为您知道,我馋。记得有一次,我就随口说了句想吃南坡大集上那个酥皮豆饼,您就在我回家前去大集上买。刚刚下过大雪啊,您一步一步走着去的。妈妈,我的好妈妈呀!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您如果不对我这么好,或许我现在就不会想您想得要崩溃了!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看看我这次回家给你买什么了?小时候我总穿你的衣服,我就说,长大了我一定买更好看的衣服还你!这是我利用小假期打工赚的钱给你买的,是牌子货啊!你那么漂亮,穿上一定很好看的,姐姐,你快穿上看看啊……
姐姐,我说过,我读完大学一定会回到家乡来找工作,我不要离你们太远了,我是个特别特别恋家的孩子。你还说,等我以后找婆家的时候,你要在你婆家那边找一个好人家,这样就可以经常串门了,我们姐妹天天腻在一起。从小到大我们感情都那么好,你什么都让着我,你对我一直是那么好,什么都替我考虑到。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啊!
那天,你在超市里和妈妈买东西,你还记得发了几张自拍照给我吗?姐你又胖了,姐夫对你好我知道,那你也不用一个劲地长肉啊!你是不是打算要让老妹我羡慕死啊?咱老妈可真逗,手里还举着我爱吃的零食呢,一咧嘴笑,镶的假牙都露出来了……到现在,微信上我们最后那段聊天记录我都没删,不舍得删掉啊!常翻出来看看,就好像还跟姐姐在说话,和妈妈在说话,就好像你们一直在我身边,一直都在……
我的妈妈啊——
我的姐姐啊——
(四)
人活着,真他妈累!都到年底了,那些欠债的孙子们都还不还钱,不知道我屁股后面也跟着一溜讨债的吗!这年头挣分钱有多么不容易啊!总算有两个客户答应过几天先打一笔款子过来,一高兴,那天就请他们去吃饭。我们去城郊吃的特色野味,那俩人可真能喝啊,喝高度酒就跟喝凉水似的!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实在喝不下去了,那俩孙子还硬灌!喝!喝!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喝!喝!
喝得胆汁都吐出来了!我得撑着啊,得死撑着!他们是我爷爷,我他妈才是孙子哪!
我也忘了当时怎么从酒店里出来的,怎么发动的车,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脑袋昏沉沉的,天旋地转。他们说我那车在路上发飚,我当时咋一点没感觉出它在动呢。老婆打电话来,她知道我喝酒了,不让我开车。我倒是想让司机接我,我也得有那个闲钱雇个司机啊!反正没几里路,几分钟就回家了。
一上车,脑袋就开始晕乎。真想闭眼睡上一觉,真累,真累啊!睁眼闭眼,恍惚间就看见前面路上横跑过来一个小孩,一愣神,慌忙中猛踩刹车——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监护室里呆了二十多天。
到现在我都不能开口说话,我喉咙里插着管子。我知道我瘫了,废了,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我才四十多岁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它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呢?我记得当时我踩的是刹车啊!我记得是刹车啊!为啥就撞上了呢?!
如今,家里为了给我治病,为了偿还欠下的债务,真的是砸锅卖铁了!
老婆日日夜夜伺候着我,我不知道她还能照顾我多久,下半辈子伺候着一个瘫子,她也够遭罪了!那天我看见儿子站在病房门口,他看我的那种眼神,就像针扎一样疼啊!儿子就要高考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打击肯定不小,我对不起儿子啊!我的老母亲,头发一下子全白了。我有罪啊!我有罪啊!
听他们说,我撞的那车里,死了两个人。两个女人!我知道,那两个家算是完了。我对不起她们啊!而我,现在也是生不如死!报应啊,报应啊!
悔不该多贪那几杯,悔不该逞强多贪那几杯哪!悔啊!悔啊!
(五)
快中午的时候,雪儿打电话说,她坐的那趟火车下午就到站了。这丫头,自从上大学以后,直到放假才回家一趟。她不想家,我倒是真想她了!
妈妈说,去超市买点年货吧,雪儿也要回家了,这丫头从小就馋,去给她预备点好吃的。我逗妈妈说她偏心,也没见这么待见过我啊?妈妈笑我,说,你天天在跟前,你妹妹半年才回来一趟,当然先紧着她了!
我这妹子,从小也争气,不像我似的,一上课就打盹。这丫头脑袋瓜可机灵着呢,考大学根本没费劲儿。哎呦,可给俺家争光露脸了!
我开车载着妈妈去市区的大超市。快过年了,市区的超市正在搞活动,连卖带送的,我们娘俩都拎不动了。看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往家返。出了市区,车流量少了些,我和妈妈说着话,商量着今年过年的事儿。
忽然,妈妈说:“玲玲,后面那辆黑车好像不对劲啊!晃晃悠悠的,还开得那么快!咱还是躲着它点,你慢点开,让它先过去。”
可不是咋地,那车离我们越里越近了。开车那人肯定喝酒了,还喝不少呢!真是不要命了,喝成那样还开车!
不知咋地,心突突突突跳得厉害,看着那车离我们越里越近,心里慌得不行。
前方停着一辆重卡,打着双闪,放着路障。我稍稍提速,想快点过去,避开后面那辆车。马上就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后面那辆黑车左拐右晃,突然一掉头,急速冲了上来!下意识里,我猛打方向盘,急踩刹车!可是没有用啊!根本没用!那车太快了!太快了!妈妈惊恐地抱起了头,我听到了妈妈刺耳的惨叫,还有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我们的车子瞬间就被挤压到了前面那辆重卡的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