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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百味】伤痕(散文)


作者:刘梅花 布衣,273.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21发表时间:2016-05-07 17:00:12

飘零的树木飘零的踪迹
  
   春天的时候,那块地皮上还长满了白杨。
   白杨们很粗壮,身姿也极挺拔,肯定长了很多年,沧桑的美。有些气质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装出来的。它们把日子均匀的沉淀在枝干,叶子。很多年的风霜,很多年的气韵,淡淡地弥漫在小小的林子里。
   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我常常在晚饭后去看那些白杨。我靠着路边的一棵青皮白杨,仰头看天。太累了啊,累的没有力气思索了。紧紧的靠着它,让它替我想想心事,帮我移走体内的惆怅。我想它肯定能洞悉我的心情。佛说一念之间,会有心灵的感应。
   可是有一天傍晚,我赶到的时候,白杨们集体迁徙了,只留下一地惨白的树桩,一地的狼藉。几只受了惊吓的麻雀收了翅膀,蹲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样子瑟瑟的可怜。白杨们走了,可是有谁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呢?城里这么大,没有一块是白杨的家园。
   树走了,就把根留下。人走了,就把念想留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徘徊了好久,直到天色像心情一样渐渐暗下来,淹没了夜。
   后来呢,是庞大的挖掘机站在林子边上,伸长爪子挖走了树桩。攀在土里的枝枝绊绊的树根,鲜漉漉的被扯断,拎起来仍在路边。它们蜷缩着褐色的身子,流着汁液。树根们把内心的泪和孤寂交给喧哗的阳光。
   刨出的一个个大坑里,填上了新运来的黑土。那块地皮上很快隆起了小山一样的黑土。一定是有人担心树根会在厚厚的黑土下复活,所以掘走了它们。
   白杨树说走就走了。麻雀儿伶仃的爪子落在墙头上。尖尖的喙一捣一捣。除了恐慌,它们能够啄食到什么呢?
   暮春时节,几辆卡车喘着粗气运来了一棵又一棵的松,当然不是松娃娃。硕大的松们紧紧攥住根部的一大坨泥土。粗草绳傅紧的泥土,一定在轻轻颤抖,这日子是怎么啦?故土难舍,不是每粒泥土都想漂泊的啊。
   几天过后,那块地皮上的黑土被平整成弧形的坡,也不是有多漂亮。弧形的坡上,硕大的松们颤颤抖抖地站起来了,不过是架着拐杖站起来的。松身上缠了一圈草绳,绷带似的裹着。四五根拐杖牢固的帮松站立。风来不会倒掉,雨来不会翻掉。
   人的办法真是周到,先斩断它们盘错的根须,迁徙,再为它们架上拐杖。清水殷勤地喷涌,我想它们不想活都不成。活吧活吧,城里有城里的风景,天下何处不活人啊。疼也活累也活,不然,先前的那么多年都往哪儿交代去呢。
   树有树的命运,人有人的理由。松觉得自己长在深山是境界,移到城里算什么呢?贵为宾客么?沦落风尘么?都是,又都不是。
   松内心的念想,就都淀在脚跟的那兜儿故土里去了。它被截断的根,要想探出那兜儿土,得有多疼啊。
   后来,一地拐杖的松们站满了黑土地坡,看上去很揪心。这些哭哭啼啼的松们,这些伤痕累累的松们。等什么时候,拐杖们撤走了,它们的伤才会愈合。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不过谁知道呢。
   坡上种了青草,茵茵地,柔柔地绿起来。清水不断地滴到草尖,又渗入黑土。像清汪汪的泪,被土壤含在眼里。
   也许,有一些松会疼死的。人挪活,树挪死。疼死的松很快会被移走,再补上另一些打着绷带的松。这没什么,人总有人的办法。
   再也没有曾经白杨树的痕迹了,仿佛它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白杨贱么?松娇贵么?松比白杨好看么?我迷惘了。只是再也不能走近那些架着拐杖的松了,再也不能去说说内心的累了。我依然想念那些青皮的白杨们,那么高,那么美。
   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软的草,一切看上去那么清新。只是一地的拐杖,虚掩着美丽的脆弱。
  
  
   衣裳
  
   那件淡紫的羊绒衣裳,穿了很久了,慢慢衰老起来。旧旧的,真的不能再穿到街上去了。但我还是很喜欢,摸在手里质地是厚厚地绵软。穿着它,多少个温暖而舒适的日子都过去了。
   衣裳叠起来,放在枕边。它干干净净地破旧着,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儿和我身体的味儿。晚间,翻翻书,肩头就有些凉。抖开它,披在肩上。我和衣裳都陷入灯光的懒散里,依偎,体贴。它紧贴我的皮肤,多么熟悉的温暖。
   有一天邻居来串门。她从枕下抽出了衣裳,摩挲了许久。她说,这么旧的衣裳,你不要了罢?送我呢,晚间去接上自习的孩子,真有些凉,一时也没有厚些的衣裳……
   很多个生病的日子,都是她照顾我的。有一次发烧,她搀扶我到医院。病的厉害的时候,她天天送来饭菜,替我煎好药汁才离去。一件旧衣裳,无论如何是不能推辞的。
   她的声音里是一种暗暗的腼腆。我很快的思索了一遍,肯定找不到一件和这件衣裳相仿的可以替换。我很迟疑地答应了,只是她读不懂我脸上的不舍。她拿走衣裳的时候,我心里一疼。
   后来,她买了件羊绒的厚衣裳。我说,我那件呢?仍还给我,晚间可以披披的。她不在意的一笑,说,送给乡下的嫂子了。旧虽旧,但耐磨,干庄稼活时穿着宽松舒服。
   突然地有些怅然。我想我再也见不到那件旧衣裳了。那沉淀了我许多心情的衣裳,终究要不回来了,多么的失落。
   端阳节的时候,邻居乡里的嫂子来小城里了。嫂子很快找到了事做,在附近的工地上干零碎活。这是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有些邋遢,和我想象的一样,神情黯淡。
   一个下过雨的傍晚,我偶然路过附近的工地。天啊,我看见了我亲爱的旧衣裳。颜色已经剥落,形状已经走样,但真的是我的衣裳啊。
   我淡紫的旧衣裳脏的辨不清原来的颜色,上面沾满了灰尘,水泥,和说不上的污渍。袖头破了,毛索索的绽开着线头。衣襟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并没有缝补。伤痕累累的衣裳扑入我的视线,我们彼此的难过谁会懂呢。
   它裹在邻居嫂子的身上,疲惫不堪。嫂子在卸水泥,一袋又一袋的水泥抗在肩上,我的旧衣裳,沾满她咸咸的汗水。我驻足了许久。看着我那零落成泥的淡紫。
   突然地想哭。那件衣裳,是丈夫在世的时候,从一个他路过的城市里买来的。淡紫是他喜欢的颜色,羊绒的厚度和柔软是他渴望的温暖。很多个夜晚,他把那件衣裳披到我肩上时,总要合上我手里的书页,凝视我睡意朦胧的眼睛。
   深深的夜里,我思念那件布满伤痕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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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飘零的树木飘零的踪迹》讲述了城市无限制地扩建美化,砍伐了白杨挪栽松树,致使白杨惨遭厄运,留下一地伤痕,死无所踪;松树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强迫远离幽静的深山,进入嘈杂的城里,靠拐杖度日。“白杨贱么?松娇贵么?松比白杨好看么?”。“只是一地的拐杖,虚掩着美丽的脆弱。”《裳》讲述的是作者的一件旧衣服到了乡下嫂子手里,被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袖头破了,衣襟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并没有缝补。伤痕累累的衣裳扑入我的视线,我们彼此的难过谁会懂呢。”不是这件衣服有多么值钱,而是因为这件衣服是她丈夫在世时为她买的。如其说是为衣服难过,不如说是为思念丈夫而伤心。“深深的夜里,我思念那件布满伤痕的衣裳。”两篇散文都紧扣题目,语句简洁,脉络清晰。第一个寓意深刻,发人深省。第二个感情饱满,读来仿佛一个蹙眉的少妇带着淡淡的哀怨,披衣月下,楚楚可怜,令人唏嘘!不错的散文,倾情推荐共赏!【编辑:天马行空迷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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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天马行空迷糊仙        2016-05-07 17:01:53
  作品文笔流畅,语句简洁,脉络清晰,寓意深刻,发人深省!拜读学习了!遥祝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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