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一位背着瘦萧四处流浪的歌者，在即将走遍天涯海角的某天，于南方那个曾经诞生过不少奇迹的深圳，邂逅一位也曾受伤的蝴蝶，缘分便在那时那地宣告诞生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瘦萧呜咽，蝴蝶翩翩，两颗来自异乡一直流浪的心儿，似乎在某个瞬间擦出了火花，迸发了激情，并悄然演绎一段浪漫而凄美的故事——今天，我们不妨一起走进北斗的小说《雨之天涯》，开始我们此次的寻美之旅吧。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宋代杜耒《寒夜》）”。虽然读过一些琼瑶、三毛的爱情小说，见过不少评书高手天衣无缝的精彩演绎，听过不少令人潸然泪下的悲惨故事，但是一旦走进北斗的小说《雨之天涯》，我原本桀骜不驯的心竟然于无声之处被她俘虏了。一篇近乎虚构的小小的爱情故事，为啥竟会产生如此巨大的魔力呢？那当然要归功于作者对故事情节的艺术建构了。先圣说：“白鷁以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庄子·天运》）”。虫鸟不经直接交配都能生育，何况一对同病相怜的孤男寡女呢？“我专注地望着阿玉脸上的蝴蝶，我仿佛看见一个天使，蝴蝶般向我翩翩飞来……”当晚霞透过窗户，映在美女秀朗的脸庞，黄昏里流浪的竹萧的忧伤飘过心头时，因为伤痕累累而过于脆弱的“我”也会感受到了女人的阴柔之美，沉静的心底顿时浮生起浪漫的种子，一切都像少男少女的心那样微妙起来。“我”便开始眩晕了，我被什么力量左右着，“我”一个男人也会羞涩得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觉坠入爱河，理所当然了。无论是“我”对同病相怜的阿玉的同情和对其努力抗争的支持，阿玉对“我”没有戒备的热情友善，还是“我”这个癞蛤蟆对天鹅的守望，对心仪于“我”的阿玉的执着而招来误解，甚至导致伤害的追求，与她后来因此离我远去，无处没有社会的蓝本，生活的影子。同为爱情故事，这里没有当年港台言情小说纠缠不清的三角恋爱，没有当代青春偶像剧的唯美空泛，没有武侠小说的偌多玄乎和巧合，没有眼下肥皂剧的搞怪和乖张，甚至对历史文化的肆意践踏和不负责任的解构。有的是故事的真实可信，因为我们生活中类似题材屡见不鲜；情节的出人意料，却又情理之中，归因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物历经磨难，似曾相识，但又不尽相同，原因是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因为小说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其中的故事来源于生活，但它经过作家整理、提炼和再次安排，它比现实生活中发生的蓝本更为集中，更为曲折，更为完整，更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因为它是对生活的再现，而且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再现，绝不是生活毫无差别的翻版。它是艺术的拔高，是美化了的生活，否则就与生活并无二致了。设若真的如此，那还叫艺术吗？那还会受到读者的青睐吗？所以古人说，艺术，包含小说艺术“不真不足行（汤显祖《答张梦泽》）”。今天看来，北斗的《雨之天涯》能随着他的故事远走天涯，飞进寻常百姓家，甚至扎根于每一个普通读者的心里，艺术真实的故事情节也许算得上最好的注脚吧！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典型的的弱智，此话虽有过激之处，但也不无道理。虽然世俗的人们多戴着“女人祸水”的有色眼镜看待身边的女人，但不争的事实是，自古男人多花心，多有女子最钟情。因为至纯至善的女孩一旦爱上对方，便会比男人更为执着，她会义无返顾，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甚至幼稚而盲目地对着骗子也会做起纯美的春秋大梦。为此，平时见到爬虫都会吓得尖叫的女人也会做出出乎意料的惊人之举。杜十娘为爱怒沉百宝箱，苏三为情手刃恶淫贼，董小宛深明大义毅然嫁给冒辟疆……这些曾经的故事也许对某些人来说，已经不再代表什么，说明什么。但是我们万万不能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忘记，艺术的天职是用“善”来塑造灵魂，开启心智，唤醒良知，引领社会。北斗的小说《雨之天涯》概莫能外。
　　 小说里的人物形象，无论是阿玉，还是诗人“我”，虽然都身有残疾，但并未精神残废，他们也和我们正常人一样，心怀理想，追求至善。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理想，阿玉竟敢用剪刀把恶之化身——正要行事，喝得醉醺醺的老李头下身戳了两刀，不顾死活地跑了出来，从此流浪在外，远走深圳。在生活无着的艰难岁月里，她无可奈何地当起了世俗眼里低贱的洗脚妹。其中，也曾遇到过他人的冷眼，经历过生活的挫折和恶人的刁难。此时，“阿玉看着我，泪水哗地一下流出来，波涛汹涌……我的心一下地就软了下来，我偷偷地对阿玉说，你做得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不行，你别干这个的了，我把你介绍到我们公司去”。虽然“我”力不从心，无法用自己的实践兑现自己曾经对她的承诺，但是她坚毅地胸怀忠贞，在“我”的善意鼓励和帮助下，经过三战，最终赢得老板娘和顾客的认可，并成为店里的顶梁柱，摇钱树。理想是战胜困难的基石，爱情和事业更是迎难而上的动力。“阿玉又说，她要攒够钱和她的阿哥一起到山里清清白白、恩恩爱爱地过着恬静、祥和的田园生活……”“她想家了，她已经往家里寄过不少钱回去，她说了她要尽量往家里多寄一些钱回去，这样，她才不想家……”阿玉虽然受到别人的挤兑，但她不是以牙还牙，她不愿挤兑别人，更不是抢他人的饭碗，她只想攒够钱和她的阿哥一起到山里清清白白、恩恩爱爱地过着恬静、祥和，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也许有出于对家里日夜辛劳的父母，以及忍饥挨饿的弟弟妹妹的愧怍，但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内核善意的认同，虔诚的礼拜，才是她，节衣缩食也要寄钱回家的真正缘由啊！
　　 为了自己执着的追求，有人会不择手段，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像小说里的李忠和花姐，但两位小说主人翁并非如此。她与“我”历经磨难，终于挣得出道以来的第一桶金，这与他们追求的目标应该是近在咫尺了。但天违人愿，命运弄人，在他们的事业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之时，小说中的“我”竟然患上了可怕的肠癌。为了爱人的健康，为了将来可能与世无争，温柔敦厚没有打扰的幸福理想，她居然瞒着对方变卖店面，强忍泪水，重操旧业。而在她日日夜夜用爱裹挟的善意呵护下，终于病愈出院的“我”竟然发现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爱人突然带伤蒸发……如果说“诗与演说都是发抒自己的情意，然而流利的演说是在使人听见，抒情的诗歌则是被人偷着听见（米勒《诗及其类别》），”那么隐藏于北斗小说背后的人性之美则应该说是被我们窥见才是。因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间大伦，是人性之美，社会之善。如果“异性相吸”起初只是男女之间无意识的诱惑靠拢，包括彼此的心灵的“眩晕”，那么“我”有意为阿玉掩过饰非，主动充当对方按摩的试验品，那就是人性之善的逢春和萌芽；对受到刁难的阿玉的直接安慰、鼓励和支持，又是善的回暖和觉醒；对瞬间蒸发的女友的苦苦追寻是爱的执着，更是善的落地生根，无限延续。
　　 前人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全唐诗·金缕衣》）。如果时机成熟了，反而因为某种善意的呵护，不去及时收获成熟的爱情，势必会适得其反，招来对方的误解、怨怼，甚至对她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随着时光的流转，我们历经挫折的爱情像支架上的葡萄，由青转紫，日趋成熟，甚至达到瓜熟蒂落的程度。阿玉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渴望酣享肌肤之亲，灵肉的融合，那是水到渠成的必然之举。但是，出于对阿玉的尊重，爱人的怜惜，爱情的郑重，“我”竟然因为“等攒够了钱，明媒正娶时，我们就天上人间——对，就是这句常在关键时刻不合时宜，屡屡重复着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她！虽然她知道我天大的真心，却也难以承受这个圣洁的爱，我越是这样纯纯地对她，却越是对她伤害的那么深深……”无论是阿玉的离去，还是我对她的婉拒，其实都是出于对爱人发自内心的善意维护，真心关爱啊！同时，阿玉对“我”的温柔体贴，对事业的执着坚守，对病友的救治呵护，甚至毅然盘出店面，重操旧业，表面看来好像仅仅为了爱情，实际上也是对善的执着坚守与追求。说到这里，一句佛家经语陡然闪过我的脑海：“如花的女子若使修禅的和尚起了色念，罪过在女子”。我想，心无佛缘的女子可能是罪魁祸首，但是一个受过佛家洗礼，具有菩萨心肠的女子又岂能是罪恶的使者？不是吗？离家出走的阿玉能让一个流浪的歌者从此不再迷茫流浪；一只受伤的蝴蝶可使一根瘦萧不再日夜呜咽彷徨；一个跛脚的洗头妹具有令伤痕累累的诗人，不再忧伤绝望的魔力，以及阿玉的回归、离去，追逐晶莹的海心；我对阿玉一见如故，携手并进，痛心疾首，“不能释怀的苦涩”，这不是佛心所向，善的召唤，那又是什么？当我无力回春，陷入自责，“阿玉反过来安慰我说，你虽然穷酸、有点懦弱，但是人很好、很善良。这是阿玉对我的最高表扬，也是阿玉开始舒心地笑着对我说话的时候”。从这些字里行间，我们这分明窥见两只受伤的天鹅，在用他们善良爱心，舔舐彼此都曾滴血的伤口啊！请问，这不是本善的人性，甚至至仁的善根对灵魂的唤醒，精神的疗治的神奇魅力，那又该是啥呢？
　　 至于小说之美究竟是人物，是环境，是情节，还是境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一而足。我不敢武断定论，但我相信艺术的妙诀“不在于能够说什么，乃在能够不说什么（李安宅《美的范畴与悲剧》）。”毕竟小说不是街头高悬的广告和标语，其目的和主旨一目了然，无需恼神。小说以人物为中心，借助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艺术地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的真情实感，而绝非像口号式的语言游戏那样主旨浅显，目标明确。因而其美在哪里，好在何处，尚需读者根据自己学识见地，个人偏好，与生活阅历，在二次阅读中慢慢体味，于再次创造中方可获知一二。有道是“佳人不同体，美人不同面，而皆悦于目；梨橘枣栗不同味，而皆调于口（《淮南子?说林训》）”。北斗小说塑造的两位人物虽然都是没有健全体格的跛子，但他们并不精神缺钙，更不缺乏美丽的灵魂，健全的人格。他们都曾满怀希望，迈动一对瘸腿几乎走遍了杭州城的美景之地，他们也常常相互搀扶依偎，徜徉在自己的幸福之中。他们颠簸流离的幸福居然几乎洒满杭州的大街小巷、触及繁花绿草、亭榭水月。“天生万物，各有其用；花相万殊，各呈其美（王文生《中国美学史》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10版656页）。”在这曾诞生过白娘子传奇的人间天堂，在烟柳依依的苏堤，在埋藏神奇爱情秘码的雷峰塔四周，在涤化心灵的尼姑庵里，一对依偎的心随着他们颠沛的生活一起跃动，两根粗细不一的心弦，在西子湖畔弹拨了一曲动人的和弦，一根流离的瘦萧在彩蝶翩翩的舞蹈里，吹出一支撩人心魄的凤求凰。这里和谐的环境，并不残缺的美丽人格，那段被谁精彩演绎的爱情神话，还有雨之天涯的美学象征意味，像万流归海一般，在作者笔下集中，荟萃，传扬……
　　 纵使“小小的花，这已能唤起我用眼泪都不能测知的深的思想（谷诃语）”。在北斗用自己娴熟的语言精心编扎的小花里，在读者阑珊的泪光里，在作家颤抖的字里行间里，“我”和恋人阿玉首次相约于海边，再次追梦于大海，最终又葬梦于水晶般的海心。在北斗的笔下，海已经不仅仅是神话里专门盛水的鬼屋，不是小金鱼的家乡，不是所罗门管辖的属地。海可以容纳百川，海可以鉴照万物，海可以净化魂灵。在北斗的小说里，海是两位恋人的爱情芍药，海是萧蝶的爱情见证，海更是歌者与洗脚妹爱情的永远归宿，金童玉女们精神永久的栖居。所以在他小说煞尾处，受伤的阿玉才会对“我”说，“她马上就要到海的蓝汪汪冰晶晶的心里，她要把我的爱一起带走，因为它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里……她说她唯有经过海的洗礼到达海心时，她才洗脱一切肮脏，她才那么清清白白地配上我，和我快乐到永远……”而曾经多次失眠，难以入睡，却陡然接到远方短信“我”，竟然也会心有灵犀地“梦着我和阿玉变成两条光洁柔滑的鱼，我们相互爱抚着游在一起……最后，那两条自由自在、倾心相恋的鱼一起游向那个蓝汪汪冰晶晶的无比浩淼的海心……”因为挣脱世俗的羁绊，唯有在那块流动的蓝水晶里，两个相爱的魂灵才会永远躺在一起，化作千年不化的冰心。
　　 《淮南子?说山训》有言曰：“美之所在，虽污辱世不能贱；恶之所在，虽高隆世不能贵”。今天，《雨之天涯》中，“我”与阿玉，虽同病相怜，同属草根，同样命运多舛，同样沦落天涯，但是二者就像一对折翅的天使，虽落凡尘，却并未因此而影响其美；他俩又似一双圣洁的天鹅，虽遭不幸，但并未因此一改其洁；更如困顿鸣沙的月牙泉，虽遇厄运，却未变其纯。我坚信他们将和小说一道，化作一只受伤的雨蝶，煽动一对彩色的翅膀，在我乃至更多读者心底的天堂里升腾，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