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合欢
01
忙碌了一天,与高考专家面对面,听课、评课,和老师一起磨课。回来一路,合欢落英,不忍看她被雨打,奄奄一息,落土为泥……
回家上网,宗师发《绒花》文,一解落寞,真是巧合。宗师——这是孩子们送他的尊称。他姓宗,天定思想、学术上受人尊崇而可奉为师表的人。他也是高考专家。
初识他,在他送交名师评审的光盘,是全省大赛获一等奖的课例。再见,是名师讲学团送课,我们分在一组,一起过的圣诞节,我献唱《小小新娘花》与他,那是儿时埋藏心底的合欢。
喜欢合欢,三年师范,陪伴窗前。花开,一把把粉红的小扇子,加上毛茸茸的质感,在无形中添了说不出的温润及温柔。花底的淡白,从中部慢慢化为粉嫩,根根纤细地分散,又娇娇地紧密成粉团儿,如宫庭美人,星星般点缀于绿叶的世界。那时,自己做着轻盈翩飞的为师梦——合欢!
读《绒花》,想到合欢别名,除绒花还有“苦情花”。苦情开花变合欢,要从一位秀才说起。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考取功名。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有等回夫君的身影。在生命的尽头即将到了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夫君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欢!”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来晨展暮合。
宗师也是,怎可用“合欢”来喻师生情深?细想,花开一日,叶子晨展暮合,“同心”之意,岂非不是苦情?不为合欢?
读罢,或许还是曲解了文意,似乎该是——无念为宗,为师自度。
愿能再见,一代宗师,解心中疑惑。
02
绒花开了,高考也来了,
绒花落了,暑假又走了。
踏着缤纷的落英,走在去教室的路上,面临的又是一张张新面孔,该把注意事项提前写在黑板上,免得各种事情杂在一起,顾此失彼。
走进教室,只有一个貌不惊人的男生坐在位子上收拾东西,黑板上写满了上届高三填报志愿的各种信息,我搜寻了半天,才在一堆乱纸中把黑板擦找出来。
从眼角的余光中,我发现那个貌不惊人的男生一直好奇地看着我,我心里想:“傻学生,看不出我是班主任?收破烂的都带着蛇皮袋子(像你!读着,嘴角上翘,这样的文字悦心。)我带了吗?”
男生看出了我要在黑板上写字的意图,马上跑过来:“老师,我来。”手脚麻利地擦完黑板,我又写了几条注意事项。才回身问他:“你叫什么?”他看看我,又低下头:“张斌。”
“去后勤把咱们班的清洁用具领回来!”话音未落,他已不见了。
当晚霞拥抱整座教学楼时,我黑着脸,来到教室,我想看看这个新组建的班乱成什么样。
出乎意料,教室地面整洁,物品摆放有序,尤其是讲桌,一尘不染,黑板擦安静地躺在桌角,下面还垫着一张纸。
“请今天参加清扫教室的同学举手!”教室里举起的只有张斌那只孤零零的手。我情绪激动,顺势宣布:“张斌为高三四班班长!”教室后面几个男生发出了怪笑,我心一沉。
回到办公室,我翻看了学生情况登记表,大吃一惊,张斌连续两年,成绩都是年级后十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差”生。学生干部名单还要报政教处,想到政教主任眼镜后面的两道寒光,我不寒而栗。思来想去,灵机一动,我在张斌的名字后面加个括号,里面写上“暂代”,(智慧,怪不得学生喜欢你!)我得意地笑了。
美丽的绒花依旧飘落,“差”生班长风波也正在发酵。
“一个差生当班长,怎么能带动全班?”年轻的政治老师直言不讳。
“你是年轻的班主任,班长选的好坏,直接影响全班成绩,高考考不好,你是难逃其责啊!”秃顶的数学老师意味深长。
“差生当班长,将来评三好,发展学生党员,你怎么报?再说,听说县长、局长、校长的孩子(他们真会挑,分班时,你得拿到多少白条啊。)都在你们班,不好办啊!”一位老班主任偷偷地启发我。
我的心天天随绒花飘落,张斌的脸上却是每天都如绒花般灿烂。
学校的各种活动,班内的大小事务,张斌都组织、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人缘还挺好,威信也挺高。我还真舍不得,也没理由换掉这个“差”生班长。
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随着樱花的飘落,让我外出培训二十天的通知也飘来了。
来到政教处,主任头都没抬:“你外出培训,你想让谁代理班主任?”两个月的差生班长风波,让我急于证明自己。
“不用谁代理!”
“不用代理?”镜片后的两道寒光射了过来。
“主任,我们班挺稳定的,班长也负责;再说,这也正是培养学生自我管理能力的时候,又有您的指导和检查,我看没事。”
寒光收回去了,想了片刻,主任还是答应了。我真想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他。
人在外地,牵挂的种子却种在了班里,每天都在疯长着。
在绒花树叶飘零的时候,我急匆匆回来了。
在同事们亲切的问候声中,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教室,叫出张斌:“没出什么事吧?”他愣愣地看着我:“好好的呀。政教处还总表扬咱们班呢!”
第二天一早,政教主任叫住了我,没有了往日的寒光,还笑了一下,我真想闭上眼睛,这也叫笑啊,比哭还难受。
“不错,还真的不错,尤其是你那个班长,还经常在课间找学生谈话,很称职,应该好好总结一下啊!”边说边寒光四射。
我也从心里喜欢上这个质朴、勤快的“差”生了。
我开始关注他的学习成绩,观察他的学习习惯,又拜托科任老师也开导他,但几次考试下来他的成绩就如冬日里的绒花树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老师,我是不是天生就笨,一样学(???)就是不开窍,我没脸再当班长了!”他有点绝望了。
我沉思好久,几年的职场生涯,我发觉一些治学格言和学习理论都具有欺骗性,(怎会??)像张斌这样的“差”生不但有,而且还有一批人,在一切以分数论的现实中,他们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
“绒花树什么最美?”我问。
“绒花。”他不假思索。
“树叶和树干呢?”我接着问。
“也美!”他想了一会才答。
“好好当班长吧,大家离不开你,当好班长也是成绩!”
绒花盛开的时候,他参加了高考,绒花落的时候,他上了一所民办学校。
以后的日子里,书信—电话—短信—QQ,始终没有间断联系。
现在,他是北京一家公司的行政经理,车房齐备,网名叫“翠绿的叶子”。
他说,他也喜欢绒花,花美,半红半白,形似绒球,清香袭人;他也更喜欢她的别名——合欢——爱的见证。
心中的合欢树,从此不再落英:偏爱“差”生,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