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温馨的初恋(小说)
一
1991年的盛夏,我作为乡政府新闻报道的负责人,组织了一次全乡各单位推荐的通讯员学习培训班。
培训班举办前的那段时间,我和乡广播站的同事为举办这次活动在办公室里紧锣密鼓地做着筹备工作。
有一天上午,办公室门口儿突然闯进来一个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进门后,急匆匆地喊着要找树敏,说是要送新闻稿。办公室的明雨十分热情地急忙站起身来招呼道:“树敏下乡去了,稿子交给我就行。”那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把稿子放在明雨的办公桌上,一阵风似地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我问明雨:“她是哪个单位的,叫啥名字?”明雨看了看桌子上的新闻稿对我说:“不知道。稿子上没有写单位和名字。”
我走过去一看,内容写的是学校搞课外活动的事。我心里寻思着,她可能是某个学校的教师。仔细看那篇新闻稿,字迹秀丽,语言通顺,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是不太符合新闻写作要求。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基层通讯员的业务培训工作做好。
培训学习那天,乡政府大院里一下子来了三十多名学员。培训班尚未开始,我忙着准备培训材料,同时吩咐工作人员给每位学员发放一份学习资料。这时,我发现政府大院东南角的一棵老松树下有几个前来学习的女孩子正在谈论着什么。为了解学员情况,我前去与她们搭讪,并从中了解到她们几个都是教师,在乡下的学校里教书。
不知为什么,我对其中的一位女孩似曾相识,恍惚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我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大大方方地说:“我叫灵芝。”
“哦,你就是灵芝啊!杨庄小学的,能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不简单!”不知怎的,我竟对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大加赞美起来。其实,我已在此前推荐的表格上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只是名字对不上人而已,现在算是对上了。同时,我也想起来了,她就是几天前来办公室送稿子的那个女孩子,难怪有点儿似曾相识之感。
我上下打量着她,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带着花点点的黄色衬衣,下身穿着黑色的一步裙,她今天的打扮与那天判若两人,但其穿着都十分靓丽,给人的感觉耳目一新。
此时,其他几个女孩围着灵芝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呀,想不到你们早就认识啊。”“灵芝,介绍介绍,他是不是你男朋友。”这些女孩子的脸皮可够厚的,我心里想着。回头看那个叫灵芝的女孩子早已羞得一脸通红,拉着那几个女孩子的手笑嘻嘻地跑走了。
根据工作变动,我已不再做计生工作,乡里领导让我抓宣传,具体负责通讯报道工作。在单位领导的支持下,我邀请了县委宣传部负责新闻写作的领导和县广播站的编辑前来为我们学员讲课,培训班举办得十分成功,受到了单位领导的表扬。
因为培训学习,因为通讯报道,从此后,我与这个叫灵芝的女孩子有了比较频繁的交往。在交往中我进一步了解到,她是一位民办教师,家住离乡政府不远的一个村子,在杨庄小学教书。
她爱好文学,喜欢写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若干文章,记得一篇叫做《山岭爷爷的婚事》的文章就是她写的。我看过那篇文章,写的是一位农村老光棍不甘寂寞托人求婚的故事。那文章颇有些文采,不是一般的人物通讯,恰当地说应该是篇当代农民大胆追求婚姻幸福的微型小说。说实话,因为那篇文章,我对灵芝姑娘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乡广播站办有自办节目,宣传报道乡里的中心工作和各村各单位发生的好人好事。由于灵芝是她村里推荐的通讯员,因此,她经常到乡政府的广播站里送新闻稿件。乡广播站有专门的编播人员,对各单位通讯员的来稿进行审查和编排,然后通过有线广播播放出去。乡里领导对宣传工作极为重视,要求广播站对各单位的新闻稿件播出量进行统计,并作为各单位评先依据,对优秀通讯员进行表彰和奖励。为此,通讯员们经过培训后,写稿投稿的积极性很高。
不知怎么,自那次培训后,灵芝每次送稿总要送给我看,很虚心地让我给她提意见,让我给她编上节目。她的热情最终引来了广播站编播人员明雨、树敏等同事们的背后议论,连和我经常在一起写稿的好友华丁、柳木他们,也曾多次当着我面说我和灵芝在谈恋爱,我对他们说没那回事儿。其实我打心眼儿里是喜欢这个姑娘的,只是她比我小好几岁,人又特别的机灵漂亮、懂事,对她我委实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二
有一天,我在县二高上学时的一位同学来乡政府里办事,办完事找我叙旧。由于我们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在我的办公室里闲聊了半天,闲聊时刚好灵芝找我送稿,我把同学给灵芝做了介绍,接下我们在一起说话,冷不防同学问我结婚了没有,我老婆在哪儿工作的问题。
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因为像我这样的年龄应该是结婚了,加上有灵芝这么个姑娘在场,碍于情面,我就顺着话题回答同学的问话。说结婚了,老婆就在老家的一所学校里教书。随后,那同学见我还有客人等着有事,就很知趣地起身告辞了。
我送走同学后,灵芝把她的稿子递给我看,写的是她所在村子农业生产的事,是一篇实效性很强的新闻稿。我对她说,写得不错,我尽快安排人给她编发。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灵芝来广播站送稿的情景。于是,我对灵芝说:“你那次为啥找树敏送稿?”灵芝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广播上经常听到通讯员树敏报道,认为树敏是个女的,培训那天才知道他竟是个大老爷们儿。”听她这么说,我不禁笑了起来,灵芝也笑了,并说,若没事她就回去了。于是,我准备起身送她,可无意间发现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记事本,就问灵芝是不是她的,她说,是。
我就把本子递了过去,可灵芝不小心把记事本掉落在了地上。我急忙去捡,灵芝也争着去捡,结果不小心两个人的头重重地碰到了一起。我连忙致歉道:“对不起,对不起!碰疼你了吧。”
灵芝捡起记事本,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用手拍打了一下上面沾的土尘。此时,一个小纸片刚好从记事本中飞了出来。我顺手接住看了一眼,是灵芝的一寸黑白照片。我本想看个仔细,可是,灵芝的一双小手却伸到了我面前。
我故意对她说:“这可是上天赐予我的,不能给你!”没有想到,灵芝却说:“你认为是上天赐予的,那你就留着吧!”灵芝的话听起来让我没有半点儿拒绝的余地,我自言自语道:“留着就留着。”边说边郑重地把照片放到了办公桌上。
送走灵芝,我对着照片仔细端详,发现照片上的灵芝面带微笑,比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还要漂亮、动人,让我自作多情地浮想联翩了好长时间。
三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县委宣传部在县城组织了一次全县骨干通讯员培训班,单位让我负责带队,组织广播站所有编播人员及骨干通讯员参加。我除邀请华丁、柳木等几位要好朋友外,自然也邀请灵芝参加。
在培训学习中,我和灵芝有了更多的接触,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利用学习之余,一起压马路、逛大街。几天的接触,我进一步发现灵芝是一位性格开朗,追求上进的女孩子。她告诉我,她现在还是民师,在学校教毕业班的语文,工作很辛苦。但是,她热爱教学,更爱她的学生,她教的学生在全乡小学作文比赛中多次得过一等奖,有不少学生都考上了县里重点初中。
听到这些,我看得出她对她的工作充满了自豪。我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她说她要加倍努力,想通过进修学习拿到文凭,争取早日转为国家正式教师。
接下来,灵芝问我在乡里工作的情况。我对她说,乡里工作跟她教书一样辛苦。人们常说:农村工作两台戏,计划生育、宅基地。自己大学毕业后在乡里工作已经三年了,这两样工作自己都做过干过,现在又负责全乡的宣传工作。目前,主要是把基层通讯员的业务培训搞好,把乡里广播站的自办节目做好。同时要求灵芝多写稿,写好稿,支持我的工作。
灵芝说我像个大领导给她分配工作,她要教书,要学习进修,现在我又要求她写好新闻稿,她感到压力很大。我笑着对她说,有啥困难我会帮助她的。她说,这她就放心了。
县里的培训快要结束了,同去学习的几位要好朋友见我和灵芝整天形影不离的,他们时不时地拿我们俩开玩笑,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情侣。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可灵芝听到这些总是淡淡一笑,言谈举止中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开心、不乐意的地方。培训结束后,我组织所有学员在县城风光旖旎的护城河畔照了张集体合影,合影里的灵芝比同去的其他女学员笑得更灿烂,更靓丽。
回单位后,因工作关系我去过灵芝家里几次,频繁的交往引起了她父母的注意,担心他们的女儿被人骗了,反对我们来往,尤其是她母亲,说我更像是个小老头子,时不时地提醒灵芝不要与我来往。
灵芝母亲的话,让我有段时间很不自在。我坐在办公室里,有时显得很无聊,情不自禁地走到一面镜子前,瞅着镜子,呲呲牙,咧咧嘴,做个鬼脸。然后,顺手拿把小梳子梳梳头,仔细地审视。心想,我真有那么老吗,真像是个小老头子吗?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形象确实不怎么样。该理发的头没有理,头发显得有些散乱;该刮的胡子没有刮,胡子长得参差不齐。穿的白上衣也该洗了,衣领上沾满了灰尘,显得自己老气横秋而缺乏朝气。我不禁暗暗下决心,从现在起,必须下本钱对自己着意打扮一番。
有一天傍晚,灵芝到广播站送完稿子准备回家,我急忙穿了件刚买的西装,打上枣红色的领带,追了出去。我高兴地对灵芝说:“灵芝,看我这身衣服怎样?”
灵芝微笑着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地说:“挺不错啊!干嘛把自己打扮得像新郎官一样?”我十分郑重地整整衣襟,然后开玩笑说:“你看看还缺少什么?”
灵芝不解地眨眨眼睛瞅着我的衣服说:“挺好啊!我看不出还缺少什么。”我神情诡秘地说:“你都说出来了,有新郎官不就缺个新娘吗,要不你来做怎么样?”听我这么一说,灵芝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想得美!那鲜花岂不插到牛粪上啦。”“你敢说乡干部是牛粪,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我猛然做出个追打的招式,吓得灵芝转身就跑。灵芝边跑边喊:“乡干部欺负人啦。”
我在灵芝后面追赶着,可心里觉得是那么的甜,又是那么的温馨!
四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我决定把我和灵芝的事情告诉父母。
我回家的那天,父亲不在家,我就把我和灵芝交朋友的事告诉了奶奶和母亲,她们听了十分高兴,说我年龄不小了,只要我愿意她们没意见。于是,我找到灵芝商量,邀她到我家里见见我的家人,灵芝爽快地答应了。
秋后的天气已十分凉爽,田野里刚刚出土的麦苗挂着晶莹透亮的露珠,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青草味,沁人心脾。当我和灵芝沿着乡间小路骑自行车来到我家时,已经临近中午,父母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饭。
吃饭时,父亲问询了灵芝家里的情况。灵芝大大方方地简单做了介绍,说家里有父亲、母亲,他们都是农民,她兄弟姊妹们多,在家她排行老五,现在就弟弟一人还在初中上学。父亲乐呵呵地听着,没说什么,可在一边吃饭的奶奶却一个劲儿地夸着,灵芝是个懂事的孩子。
半年前,南街梅嫂给我介绍的女孩提出分手后,我曾对父亲打了保票,说自己要为他领回一个媳妇瞧瞧。如今,我已把他未来的媳妇领进了家门,只是目前她还是个民办教师,农村户口,文凭也还是初中文凭,父亲对她能接受吗?在那个年代,娶个农村户口的媳妇意味着他的子子孙孙就得从事农业,脱离不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地。正因为这样,祖祖辈辈种田的农村人即便债台高筑,即便砸锅卖铁,也要想法供应他们的孩子读书,希望考上大学,希望鱼跃龙门。望子成龙,盼女成凤是他们朝思暮想的奢望,他们把找儿媳户口的问题看得比他们的命根子还重要。父亲是见过世面的人,有一定的知识和文化,他能抛弃世俗偏见超然脱俗吗?
那天下午,直到灵芝离开我家,父亲对我们的婚事没做任何表态,这让我感到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几天后,我回家就听说父母为我的婚事闹翻了天。因为灵芝的户口,因为灵芝的工作,父亲坚决不同意我和灵芝的婚事。母亲说我年龄大了,我愿意就该随了我意,结果,他们俩吵了好几次架。母亲对我说,父亲说她是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母亲不理解父亲说话的意思,就与父亲争辩,说父亲是头发很短,不见得见识就长,树木底下的阳光照样透亮。母亲说的话让我忍俊不禁。但是,我心里清楚,因为灵芝,因为我的婚事,父母已经闹起了别扭。我想,父亲回来,我免不了给他费一番口舌。
那天傍晚,吃过晚饭时父亲才下班回家,我们坐在一起围绕我的婚事进行了一次长谈。我苦口婆心地对父亲说了灵芝的一百处的好,父亲不但没听到心里去,反而拿一番他认为是颠覆不破的大道理来教训我。说我没按照他的意见办,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把他的好心当了成驴肝肺。说他供我上学不易,为我找了工作更不易,如今我不珍惜,找个农村户口的女人给他做儿媳,丢了他八辈子祖宗。
另,您文中段落过长,我帮您做了重新划分,如果有不同意见,还请飞笺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