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小偷(微型小说 外一篇)
那是十多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不久。我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失业的重锤击碎了青年所有的梦想。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我们这一届学生按照国家政策是分配工作的。问题出在那个贪污腐化的市委书记身上,当然他现在正蹲在监狱里接受劳动改造。上帝不小心偷走了我的梦,却让我点起火把,照亮了前进的路。我不曾迷失方向。相反,我更加坚定了生活的信念。
第二年,我考入了师范大学成教院进修。同时,我也如愿通过无数昼夜的努力拼搏考试上岗了。我一个人背起行囊,搭乘南去的汽车,来到师范大学所在的江城。报名,注册,缴费,领书,准备上课。做完了这些以后,我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个小旅馆,疲惫的身心总算安顿下来了。
那晚,我很疲劳。在嘈杂的旅馆内,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我隐约感到有人向我的床前走来。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透过窗户玻璃斜斜地投射到屋里。月光似水流淌,地面如下了一层厚厚的霜。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慢慢向我走来,看不清他的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样的夜晚,我不敢吱声,身体沁出汗来。我想等他伸手,就猛然跃起,与他拼死一搏,抓他个现行。
我黑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夜里变得透亮警觉。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不敢吱声,悄悄地等待,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的床边,稍停了片刻,好像在黑暗中搜索着什么。我屏息凝视,眯缝着眼,假装熟睡。只听得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睡觉依然蹬被子,就不怕着凉吗?”说着,他轻轻拉了拉我的被角,将我的被子盖好,然后转身悄悄离去。一股暖流立刻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耻。
月华如水,深夜静谧。路旁高大挺拔的梧桐树粗壮如一座小山。月光透过梧桐树叶,像筛子一样漏进斑斑驳驳的亮光,混杂着路灯昏暗的光线,蔓延在我的房间。我享受着这份宁静美好,安然入梦,高枕无忧。
一觉醒来,已是日出东方,霞光万丈。窗外车水马龙,熙来襄往。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紧不慢地穿衣起床。时间还早着呢!学校就在近旁,走几步路就到了教室。洗漱完之后,我拎起皮包走出了旅馆。老板娘笑着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起来这么早。我笑而不答,匆匆往学校赶。
在学校大门旁的早点摊上,我买了两个鸡蛋煎饼。我一边吃一边掏出钱包,打开一看,不禁呆住了。钱包里的钱不见了!我懊悔自己粗心大意,涉世不深。江湖险恶啊!
幸好,我把钱分成了两处。一部分放在钱包里,一部分放在书里夹着。付了早点费,剩下的钱,我再也不敢放进口袋钱包里了。我把它们分成几份夹进了书里,然后匆匆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回家过年
寒冬腊月,一场雨雪过后,年关越来越近了。
“长工短工,二十三的满工。”农历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过了小年,人们便开始购买年货,准备和家人团聚,欢欢喜喜过大年了。回家过年成了外出打工者一年的期盼。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村庄才显得热闹而有生气,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那些常年在外漂泊的人们才能和家人短暂相聚。他们如天空中一片漂泊的云,梦里都想投进故乡母亲的怀抱。可是天空的阴霾遮住了人们期盼的双眼,寒流从脸上流进人们的心里。
王五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转了几趟客车才回到了久别的村庄。当他走下汽车,拎起一个背包扛在肩上,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村头的时候,村里的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张望。他微低着头,弯着腰,和乡亲们打招呼。邻居大妈笑着对王五说:“小五,你今年回家够早的嘛!”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她。家,对于王五来说,只不过就是两间低矮破旧的红砖瓦房。邻居大妈接着说:“你单身一个人,挣许多钱给谁用啊?还不如早点回家休息,过年了嘛!”王五依然微笑着低头“哼”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往家赶。
王五来到他的门前,门上的铁锁已经锈迹斑斑了。屋前杂草丛生,墙缝裂开,响着呼呼的风声。王五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房门,放下行李。他太疲倦了,想喝杯开水暖暖身体。他转身走出家门,来到堂嫂家里。堂嫂正在屋里织毛衣。她看到王五回来了,连忙起身让座。堂嫂给王五倒了一杯开水。王五一边喝水一边问堂嫂村子里的事情。堂嫂斜着脸看了王五一眼,急切地说:“你回来了,你大哥怎么没有回来?”
“大哥还在工地上等钱,估计还有几天才能回家。”
“那你的钱讨到了没有?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哪能这么容易就讨到了钱?你不知道,工地上现在又冷又饿,还是家里的好。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就先回来了。”
“这么说你的钱没讨到就回来了?”
“嗯,反正明年我还会上那儿去。”
“那老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你钱?”
“没有,一句话也没说。”王五喝了一口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堂嫂没有再说话,低着头继续织她的毛衣。过了半晌,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鞭炮声此起彼伏,大街上车水马龙,商店里人头攒动,新年的脚步近了。天气阴沉,寒风怒号,眼看又要飘雪了。王小和一群民工站在工地前讨要工钱。寒风像锋利的刀子割在他的脸上,他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双手笼在衣袖里,身体冻得瑟瑟发抖。民工们从早晨五六点钟一直在寒风中等到了中午十二点,也没有见到老板的鬼影子。他们有很多人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王小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响,早已是前胸贴后背了。但是他们依然不肯离去,哪怕是去买一盒饭吃。他们害怕自己走后,老板就来把钱发完了,自己讨不到工钱回家过年。
已经到了年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可是,到现在老板还没有出现,王小和他的那群民工兄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王小的手机响了。他从怀里摸出手机,是他老婆打来的。“你们别着急,老板说今天就发工钱,等讨到了钱,我就回家和你们一起过大年。”王小强作镇定地说。“甭管有钱没钱,你都要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大年,孩子们都很想你。”王嫂哽咽地低语着。
天越来越阴沉,风一阵紧似一阵。刚才还能联系上的老板,在下午的时候突然关掉了手机。他们无论怎么打,听到的都是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们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人群开始一阵骚动,然后就是民工们粗鲁的骂声。到最后,连骂声也小了,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天色越来越暗,人群中开始有人悄悄地离去,紧接着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了工地。华灯初上,雪花飞舞,工地上已空无一人。王小拖着冻僵的疲惫身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簌簌地落在他的身上。
城里的灯光映照着洁白的雪花,肉圆的香味从人家厨房飘来。王小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喉头动了几下,他确实饿极了。忽然,他听到临街的楼房里传来了一阵争吵声。“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我父母家过年?他们哪一点亏待你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到乡下我父母家过年啊?”男人反问道。“我是父母的独生女,难道你要让我的父母孤零零的两个人在家过年吗?再说孩子也不愿意去乡下。”女人辩驳道。“我父母早就盼着过年能看一看他们的孙子,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大年。难道我就不能满足他们这点小小的愿望吗?”男人也毫不示弱。接着房子里就传来了玻璃杯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和孩子呜呜的哭泣声。王小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拔凉拔凉的。
雪花伴着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王小的脸上。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手机,还是他老婆打来的。“钱讨到了吗?雪下得这样大,你可怎么回家啊!孩子们老在我面前喊爸爸。”王嫂柔声道。王小鼻子一酸,眼眶立刻就红了。他吞吞吐吐地说:“还……还没有,我没有钱回家过年了。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们。”王小挂了电话,仰起脸,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便融化了。他感到脸上有点热,是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王小向着前方一路狂奔,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