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农村，常见有人走村串户耍猴卖艺。耍猴人多以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为主，而猴子，也难得见到一只肥壮的。人温饱不济，猴也跟着挨饿受苦。
　　 我小时候最爱看耍猴。春节舞龙元宵闹花灯勾不起我多少兴趣，小小年纪不懂传统风俗之厚重。我只爱看耍猴，猴的机灵调皮劲与可爱搞怪模样，正符合小孩子好动好奇的性格。《西游记》拍成电视剧，深受世界各国小朋友欢迎，风靡全球经久不衰，不正是因为“猴子”的魅力么？
　　 现实中卖艺的猴，比不上老祖宗齐天大圣能耐，多半只会几个简单动作，翻个斤斗行个礼，舞一套棒法，捧只破碗跟人要钱。翻来覆去就这几招，再也耍不出新式花样，我却乐此不疲百看不厌，每次都屁颠屁颠跟着耍猴人跑遍全村才愿回家。
　　 爱看耍猴，并不是说我有多喜欢猴，只是觉得好玩，就像叶公好龙。反而在多年后的今天，希望有一只猴子陪伴。我不想把它驯化成奴性十足的奴隶，愿与它做个伴，帮它梳理毛发，相互挠个痒痒，它给我倒杯茶递支烟，然后“手”托尖腮坐在对面看我写字，一人一猴形影不离相互成趣，岂非佳话美谈？儿时不懂长大后心境，单纯地觉得猴有趣乖巧听话，忽略了它曾经桀骜不驯的野性，有一回目睹猴子发威，差点被它所伤。
　　 那只猴长得与别的猴并没两样，只有两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睛里透露出些许没被完全驯服的野性。猴子在耍猴人示意下做了几个陈旧动作，伸“手”要东西吃，耍猴人不给，让它再翻两个斤斗，猴不愿意，坐地上罢工，一副无赖样令人忍俊不禁。耍猴人许是感到丢了面子，皮鞭扬起，狠狠落下……我正为猴担心，忽地眼前一花，猴瞬间无影。耍猴人转身寻觅，猴从他身后探出毛绒绒猴爪，乘人不备一把夺过皮鞭，不由分说挥起瘦长胳膊劈头盖脸抽向耍猴人。那人怎么也想不到猴子造反，发懵间已挨了几鞭，连忙一边咒骂一边闪避，动作笨拙形象狼狈，比猴还滑稽，我们纷纷哄笑拍掌。猴见有人助威，越发来劲，窜身跳上凳子，一“手”叉腰，一“手”持鞭指着耍猴人，呲牙咧嘴做鬼脸，指手划脚逞威风，作盛气凌人状。在场所有人都笑得肚子疼，由来只有人耍猴，何时见过猴耍人？现在想起这件趣事，猴的所做所为何尝不是耍猴人曾经付诸在它身上的行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猴急了会怎样？野性未消，后果很严重。
　　 幸亏那人危急关头想起手里还牵着套猴脖颈的绳子，用力一收，猴蹦跶了几下乖乖就范，如果没有绳子，也许那猴子就逃跑了。就如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空有一身神通，一旦被捆缚被压迫，只有认命的份。
　　 我觉得猴怪可怜，伸手摸摸它的头。别看猴迫于主人淫威，对我可不客气，也许是误解了我的好意感觉受到威胁，也许看我身材相貌与它差不多，竟生起“同类相残”的念头。它顺势拉住我胳膊向前一带，我打了个趔趄，它迅速跳起抓住我后背，我竟然在猴爪下双脚离地身体悬空。至今我都没想通猴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可能是我太瘦小的缘故。
　　 耍猴人吓得不行，又是吆喝又是抽皮鞭，猴才不甘心松手，得意地鄙视着我这个不堪一击的“手下败将”。围观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我不知道害怕，还对猴傻笑呢。幸亏猴手下留情，如果在我脖子上咬一口或在脸上挠两下，不留下终身标志才怪。
　　 事隔多年记忆犹新，虽心有余悸但不怨恨。猴对我应无恶意，以它伶俐身手欲对我进行伤害谁也不及阻止，经常被人耍的猴，也许是把我当猴耍了吧。猴对束缚身体的绳子、对主人的皮鞭无可奈何，任桀骜的野性在绳索和皮鞭下一点点消磨，偶尔闹点小情绪，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随着我慢慢长大，猴也渐渐淡出人们视野。日子越来越好过，谁还愿意干那辛苦卑贱的讨饭营生？但猴的命运并未得到解放。不知从何时起，猴生存的价值不再是平衡生态，不再是取悦于人，而是走上餐桌供人食用。对，是走上餐桌，不是端上。少数“引导”社会潮流的“精英”热衷于一种新鲜吃法——生吃猴脑。这种吃法简直耸人听闻惨无人道，我从杂志上见过这方面描写，大致如下：
　　 酒店包间，几名脑满肠肥的食客围坐一桌。服务员牵来一只猴子，猴子仿佛明白即将到来的命运，泪流满面磕头作揖，求食客高抬贵手口下超生，“逗”得食客们开怀大笑。服务员拖过瑟瑟发抖的猴子，强行把猴头卡在特制餐桌中央的圆洞里，猴就像套了枷锁动弹不得。服务员娴熟地剃光猴头毛发，用小钢凿钢锤敲开猴脑壳，露出热腾腾白花花猴脑。食客们兴致勃勃动手“开工”，一个个优雅而熟练地把姜蒜盐醋等调味品撒进猴脑，轻松地用小匙搅匀，开始享用那据说“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尝”的佳肴。注意，食客们享用美味时，猴还没死，泪汪汪绝望哀鸣，一声比一声凄惨。待到猴断气，食客们已开始擦嘴，边回味边赞美，心满意足谈笑风生。传闻生食猴脑对人体大补……
　　 我觉得天旋地转，心口撕裂般地疼痛。我们人类这是怎么了？为了满足口欲，无所不用其极，除了粪便与毒药，还有什么不敢吃的？凶残莫过虎狼，也先把猎物咬死才进食，比起人类，小巫见大巫。传闻猴脑大补，价格自然不菲，能吃得上猴脑的岂是普通人？不是镇守一方的政界诸侯就是呼风唤雨的商业巨头，他们的身体何须再补？人猴同源，他们尚且动得了手下得了口，如果让这些人治理民生，民会聊生么？他们要补的是仁爱怜悯之心。我想，曾经热衷于诸如生食猴脑之类残忍“大补”的人，可能大多已“补”进监狱，不知他们可曾忏悔？做人，修身、养德是最营养的补品。
　　 是的，那种血腥残忍的场面，食客们谈笑自若频频举杯，我却是连想像也不敢。可别小瞧某些人的一张口，“獠牙”一开便尸骨如山，最常见的猴子被他们吃成了保护动物。不由非常怀念儿时猴耍人的情景，猴啊，面对人类中的“妖魔”，你的千钧棒何在？
　　 前些日子在网上见过一组漫画，题曰《如果人与动物换角色》：禽兽桌旁坐，人类盘中泣，炖煮蒸烧烤，遍地留残肢……何其触目惊心！
　　 诚然，人为了活命必须填饱肚子，食色性也，但若为私欲而不择手段行极端之举，则真是“禽兽不如”矣！欣慰的是，现在已听不到“生食猴脑”这样的惨闻，不但猴之幸，更是人之幸！文明得进步，仁爱受拥护，顺时者则昌，逆天者必亡，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