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一世长安
　　 一
　　 隐梅山庄灯火通明，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焦虑，眼底皆是一片乌黑。尤其是沈浅玉，那张冰块脸可以比作寒冬。双手握拳，骨节泛白，足可以看出用的力气之大。
　　 “已经五天了，可是毒毒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怎么办？”醉茶咬着嘴唇，打破了一室的宁静，却也说出了大家最担心的事情。
　　 “一定会醒过来的，我相信她，不会这么情愿长久地睡下去。”沈浅玉一字一顿地说。是的，那个女人，不会就这么睡下去的，她怎么甘心就这么认输？所以一定会醒过来的。
　　 “万一……”苏璃安一改往日的风度翩翩，眉头紧扣。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浅玉打断。
　　 “没有万一。她，一定会醒过来。”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怒气。该死，这个女人，还要打算睡多久？这么多人为她担心，她就准备这么一直睡下去么？明明身上的毒素已经清了，可是为何五日，她依旧死气沉沉？
　　 所有人都沉默，没有人希望那个人一直沉睡。他们有多怀念那个女子和他们说笑打闹日子；有多怀念那个女子为了朋友出生入死的模样；有多怀念那个女子在他们面前像个孩子一般发出清脆的笑声；有多怀念那个女子站在世人面前将他们护于身后的嚣张跋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子却中了毒，至今未醒……或者可以理解为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醒了醒了……”夏夕颜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臭烟醒了。”
　　 大家的神情听到这个消息皆是放松，重重的叹了口气。沈浅玉也一阵风似地离开，只留下来回晃动的门，证明那里有人经过。大家也尾随沈浅玉离开，进入那个女子的房间。
　　 床前站着的是一脸愤怒的沈浅玉，床上躺着的是一脸无辜刚刚苏醒的夏清浅，也是大家口中的‘毒毒’、‘臭烟’……众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怪异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事情？”羽戈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询问站在一旁的茶花，希望得到答案。
　　 显然，茶花没有领会到羽戈的神色，所以她不打算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沈浅玉进来后就一句话没说，只是愤怒地看着夏清浅。夏清浅也是没有说话，只是无辜地眨眼睛。
　　 “大家，好久不见。”夏清浅伸手和大家友好地打着招呼。“阿玉，你要一直这么冷着脸？大家会吓到的。”
　　 听到这句话，沈浅玉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开口了进屋的第一句话：“怎么会中毒？”
　　 “中毒？我有吗？”夏清浅挠了挠头，满脸的疑问，“我记得我只是睡了一觉。”
　　 “不是的，毒毒。你确实中毒了，而且毒解过之后，你又睡了五天才醒过来。”醉茶开口，毒毒是睡糊涂了吗？怎么会不记得自己中毒的事情。
　　 “阿绿，过来看看她。”沈浅玉本松开的眉头又紧紧地锁起来。
　　 一身浅绿衣衫的唯绿从人群里缓步走到床前，也是带着疑问地给夏清浅号脉，毒素明明已经清干净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绿绿，你干嘛？”
　　 唯绿没有回答，不消一会，就松开了手。然后又认真地看了看夏清浅的面容。“毒素清得很好，现在从脉相来看，身体也很健康。至于为什么她会不记得，恕我医技浅薄，不得而知。”
　　 谁不知道唯绿的医术，在江湖上乃是前三，如今她都这么说，那么夏清浅到底所为何而遗忘？这像是一个谜团存在大家的心里。
　　 “臭烟，你再好好想想。”夏夕颜不死心地追问。
　　 “我真的不记得。会不会你们记错了。”夏清浅伸了伸懒腰，“夜已深，大家不准备回房间休息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打算移步离开，醒来后的夏清浅太奇怪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中毒的事情呢？按照常理来说，不都是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大家，为何中毒？何人所害？然后抓住……可是，现在情况却和他们想象的偏离太多，让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大家都回去吧。今天我守着她。”沈浅玉回头看了看不肯离开的众人，又看了看疲惫的茶花：“你也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夜夜守着，恐怕也是累坏了。”
　　 “我没事。她醒了便好。”似乎是接受了沈浅玉的话，茶花带头离开了房间。尽管大家不放心，可还是离开了。
　　 房间内，烛火一闪一闪地跳动着，两个人都不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可是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臭烟，你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说，对么？”
　　 “果然，知我莫若你。阿玉，我的确是不想说，也的确努力地忘记。”
　　 “为什么？”
　　 “当我欠了那人的吧！是死是活，都已还清。”夏清浅叹息。
　　 闭上眼都是那天的情形，他拿剑指着自己，质问自己，自己都漠然，面对他，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确实是自己欠了他，所以当他拿出毒药扔给自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接过吃掉。对面的他是不可置信地震惊，他是不想自己死掉的吧，不然为什么他哭了？为什么在自己断气之前把自己扔到了隐梅山庄的门口，然后离开……不能说，说出来，他必死无疑。
　　 “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死了我们挖地三尺也会消除那人？”
　　 “阿玉，我很好，真的很好。所以，就当作是我忘记了吧。以后不要再提。”
　　 室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夏清浅知道，沈浅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外面的风吹进来，烛光跳跃，发出噼啪的声音。这个夜晚，两人注定无眠。
　　 二
　　 此后过去数天，关于夏清浅中毒昏迷不醒的事再也无人提起。虽然有无数的疑团、不解，可是看到夏清浅那张无辜的脸，以及沈浅玉那张冰块脸，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隐梅山庄是茶花的地盘，当初夏清浅站在山庄门口的时候，简直是不敢置信。何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子拥有了这么一个产业？夏清浅问过，每次茶花都是笑而不语。久而久之，夏清浅就不再问了。久而久之，住进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像是约好般，而茶花从未拒绝过。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是回到了从前，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毒毒，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去逛街吧！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去太对不起自己了！”醉茶挎着夏清浅，旁边是唯绿，羽戈，夏夕颜三个人。
　　 “怎么没找阿玉和璃安？”
　　 “才不要呢，阿玉总是穿着男装，摆个冰块脸，大夏天的能冻死个人；璃安就不用说了，人前整个就是一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带着他们两个出门，会招来一大群蜜蜂的。”唯绿整理自己翠绿的衣衫，皱眉。
　　 的确，每次沈浅玉和苏璃安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都会出现一阵轰动。那些胭脂味浓重的女人就会缠上来，移动都是问题，根本不能好好的买东西。
　　 “唯小绿，你终于承认本公子风流倜傥了……”苏璃安从远处走来，那把不离手的折扇，适时地展开，配上一袭白衣，绝对可以迷倒一片姑娘。只可惜，他是一个都不喜欢……不然，早在几年前就应该成亲才对啊！
　　 “别自作多情了，我的话重点在于后面的花花公子。”唯绿别过脸，就是看不惯苏璃安那人前道貌岸然的样子，人后完全就是一无赖。尤其是和一身黑子男装的沈浅玉站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冬天，一个夏天。
　　 “本公子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解释，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苏璃安收起折扇，搂着唯绿的肩膀就往山庄外面走去。“你们快跟上……这些日子都要憋死本公子了。”
　　 “苏璃安，你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唯绿睨了眼得意洋洋的苏璃安，左手上赫然是在阳光下闪亮的银针。
　　 “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是真的。”苏璃安一下子跳出好远，冲着唯绿嚷道。
　　 身后的夏清浅等人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禁笑开了怀。其实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大家都乐此不彼。每次，最后的最后，都是苏璃安狼狈地离去。若是说论武功，苏璃安是略胜一筹的。可是谈起用毒或者背地里的小动作，整个隐梅山庄都不及唯绿一人。惹了她，让你上吐下泻绝对有可能的……
　　 树上的沈浅玉自然是将所有事情看在眼里，一向冰凉的脸庞也荡起了一丝微笑。可以说这一刻，她的心情依然是及好的。换了个姿势，阳光穿过缝隙洒在她的脸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爱上了院子里这棵芙蓉树，白日的时候总是坐在上面。也许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山庄各个角落的地方，所以她才喜欢……
　　 “阿玉，你不去么？”夏清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着。
　　 “臭烟，阿玉不在这里，你在问谁？”夏夕颜四处望着，没有看到沈浅玉的身影，可是她话音刚落，沈浅玉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传来。“不去。”干净利落，是她平时的风格。
　　 “既然她不去，那我们走吧。璃安和绿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三
　　 陵安城的街道甚是繁华，卖东西大声吆喝的，买东西讨价还价的，自是热闹无疑。当然，夏清浅、醉茶、唯绿、夏夕颜、羽戈和苏璃安一行五人更是惹人注目。尤其是苏璃安翩翩公子的模样惹得许多人小声议论，再加上他毫不吝啬的微笑，更是让人失声尖叫。
　　 “就说不带他来吧。”唯绿撇嘴，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唯绿下定决心，下次出门也要女扮男装，一定把苏璃安这个祸害比下去。
　　 “唯绿不必恼怒，腿长在他身上，也不是我们带他来的，和他分开走就好了。”醉茶掩着嘴笑了。
　　 “就是，绿绿姐，我们离他远一点。”羽戈拽着唯绿悄悄远离一点，走到了夏清浅的右手边。
　　 夏清浅的那身红衣在一群人里甚是惹眼，尤其对称着旁边唯绿的翠绿衣衫，这样的对比在街上还是少见的，不过当然，她们这些人都是不在意大家的眼光的，所以她们走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对于对她们侧眼旁观的人简直就是不屑一顾。
　　 “毒毒，你看这个发簪如何？很配你。”醉茶走到一小摊上，拿着银白色的发簪，细细打量着，那上面的流苏在阳光下晃动。
　　 “是么？”夏清浅淡淡地看了一眼，对于这样的东西，她一向不在意，头发也一直松松垮垮的，甚少打理。
　　 “毒毒，你都没有仔细看。”醉茶嘟着嘴，她是真的觉得这根发簪和夏清浅相配，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
　　 醉茶的话并没有引起夏清浅的注意，反而看着不远，显然，那边的骚动更加吸引她注意。像是心灵相通，唯绿和夏清浅对视一眼，结伴走了过去，她们两个只是比较爱看热闹罢了。身后的羽戈、醉茶和夏夕颜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兴致勃勃地走过去，那速度，超过了唯绿和夏清浅。
　　 “臭烟，快来看！”夏夕颜招呼稍稍落后的夏清浅和唯绿。“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雪舞。”
　　 “还真的是她。不过，怎么和人打起来了？”醉茶给了夏夕颜一个肯定句，但是，依照雪舞的性格，不会轻易和别人动手，今日在大街上，怎么会？
　　 “不要说话，看看再说。”夏清浅挑眉。看着挥动折扇的那个红衣男子。
　　 在夏清浅的印象中，男子都如璃安一般白衣飘飘，又或者去阿玉一般，黑色劲装，再不然就是蓝色翩翩公子。可是，动手的那个男子，和她一般，穿着红衣，这让夏清浅如何不感兴趣？穿的那么随意，却又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一个男人，穿的这么红，真是骚包。”醉茶明显没感受到夏清浅的那种兴趣，在她的世界里男人黑白都可以，可是红色……实在是……
　　 “咳咳……”唯绿听到醉茶的话轻咳，因为她看见夏清浅在听到‘骚包’一词后，视线扫过醉茶，凉飕飕的……
　　 “不觉得，我倒是喜欢他的穿衣风格。”果然，夏清浅开口。“谁规定男人平时就不可以穿红衣？他的那张脸配上那身衣裳，不觉得很是妖娆吗？”
　　 妖娆？唯绿、醉茶、羽戈、夏夕颜四人听到夏清浅的话，不禁抱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显不予苟同。
　　 此时苏璃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听到夏清浅的话，慢慢重复着：“妖娆？啧啧，改天我也试试。”
　　 天知道，他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可是为什么夏清浅用一种审视加玩味的神情看着他？似乎是颇为认同苏璃安的话。苏璃安拿着折扇遮住了夏清浅赤裸裸的视线。那边打斗的两个人已经破坏了很多的小摊位，可依旧是难解难分，全然不顾百姓的议论与指点。
　　 “雪舞要输了……”羽戈叹息。
　　 “不是还没输呢嘛！醉茶。”
　　 夏清浅一个眼神示意，醉茶就已经动了。带离雪舞脱离了战场，飘然来到夏清浅的身后。看清来人，陌雪舞的激动欣喜难掩。就差给他们几人一个熊抱，可惜现在的场合有点不合适。
　　 “哦？她的救兵？”那人也不穷追猛打，只是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笑着。
　　 “非也，非也。若是救兵，必定分个输赢。”夏清浅向前走了三步。“不知这位公子所谓何事？要和一个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
　　 “并无大事，只是这位姑娘偷来我府中，被我发现，想要问个究竟。谁知她二话不说就走……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是么？”这句话问得不是对面的人，而是陌雪舞。
　　 “属下……只是……”陌雪舞急得脸色变了又变，那个人虽然没有说错，可是事出有因，她都可以解释的。
　　 “不必多说。”夏清浅只稍听陌雪舞说话的语气，便知道对面的人没有说谎。
　　 “臭烟，雪舞做事向来谨慎，这次怕是事出有因。”夏夕颜听着夏清浅淡淡的语气，怕陌雪舞受罚，开口为其解释，一旁的陌雪舞听了连连点头。
　　 “那么，是她的不是。我代她道歉，不知这位公子是否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夏清浅挑眉。
　　 “这位姑娘，我虽不知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是，她——”话锋一转，折扇指向陌雪舞，“潜入城主府偷听，我定是要弄明白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