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人间】家有蔓草(散文)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诗经》里描摹的求爱意境,让我艳羡不已。我没有邂逅美人,却与蔓草不期而遇,不在旷野,而在家中。
偶然读到一篇木瓜籽盆栽的短文,就照葫芦画瓢种了起来。等啊等,盼望着一盆新绿温润我的眼睛,让寂寥的空间有一点儿生气。却不曾想,等来的竟然是我从小就认识的蔓草,心里就想长了毛的馒头,糟透了。伸手就想把它薅出去,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且看它如何。
小时候,父亲让我到田里薅的野草中,就有它的身影。这家伙,生命力特旺盛,贴着地皮儿能爬出老远,分蘖出无穷的枝叶,若是不清除,很快就将庄稼苗覆盖,进而咬死。要想把他薅干净,还真得费点儿力气。常常把我的手指尖磨破了,也没有清除干净。故而,深恶而痛绝之。
现在好了,落在我的手里,没有了广阔天地,看你还能横行几何?
这个小花盆也就我的手掌一般大,楼下花坛里取的土,很贫瘠的,可是这株蔓草却像在肥沃的庄稼地里一样地疯长,毫不气馁,硬生生分蘖出两枝,各自又在分蘖。不几天,就占据了不小的空间。我陡然担心起来,莫不是当年被我消灭的蔓草的阴魂不散,来报复了?
你看吧,跟它同时发出的一株不知名的嫩芽,同样的水,同样的土,同样的阳光,不料,没几天功夫,打了蔫儿,软绵绵的倒下,香消玉殒了。伸手将它捏了出去,一点分量都没有,毫不费力,空气一般。脆弱的生命,是不是源自脆弱的心灵?
那蔓草似乎读懂了什么,昂扬着脑袋,格外精神。我心中一阵悸动,厌恶之心烟消云散,油然而生一种敬意。生命的伟岸不在于外在的高大,而在于内心的强大。看似弱不禁风的蔓草,竟然有这般的旺盛生命力,不值得我学习么?
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我怕双层窗带来的高温伤害了蔓草,就将它挪到了暖气罩上。似乎蔓草有感恩之心,每到夜晚,两枝细长的茎蔓依靠着雪白的墙壁,在灯光的映照下,影子刻画在墙壁上,珊珊可爱。偶有一阵风来,叶片摇曳,越发有些小资情调。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里没有晶莹的露珠,我便拿起小喷壶,在蔓草的叶子上,轻轻喷洒,于是就有了圆圆的水珠。这水珠如同善睐的明眸,我的心为之一颤。这清纯,如水波飞扬,圆润可啜。这美丽的邂逅,人生能有几何?且邂逅且珍惜。
蔓草,在文人的笔下,似乎总是与荒凉、悲凉并肩。黄宗羲“徘徊于荒烟蔓草之间,得浣花残碣”,意境凄怆;欧阳修的“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满怀无奈;孙中山的“黄花岗上一抔土,犹湮没于荒烟蔓草间”充满了无限的伤痛……
其实,带来伤痛的不是蔓草,而是人,是人的内心充满了这样那样的焦灼或悲悯。蔓草无心,或许没有思想上的痛苦,或许不因失败而憔悴……人生而有心,却未必有灵。痛心,闹心,烦心,苦心,狼心……但是,多少人没有灵魂呢?
譬如说,你在草地上幸福地拥有欢心的时候,你知道小草正在痛苦吗?你知道小草里面的蚂蚁已经被你戕害了吗?我们人类在这个地球上,不是唯一,也不会永远。
刚刚浏览到了一个帖子,十几幅照片。在浙江舟山嵊泗嵊山岛后陀湾这个地方,村落荒芜,许多无人居住的房屋逐渐被大自然侵蚀,布满爬墙虎,宛如绿色童话世界。
当破败演绎成童话,当荒凉绘制成美景,你是不是应该浅吟低唱,甚或引吭高歌?
或许,没有人的自然是真正的自然,没有人的蔓草从来就没有荒凉过。当我们的心灵被蔓草缠绕的时候,也许并不是坏事,她有可能帮助你排挤了忧愁、悲伤、欲望,让你有更多的时间与空间欣赏无处不在的美。
蔓草,是我生命中的情愫,邂逅在清浅的素光里,优雅成诗。光阴多了风情,岁月添了韵致,人生多了斑斓。
喜欢站在时光的荫凉下,用一颗淡雅的心静养一株蔓草,诗意地依偎在蔓草的裙边,养一泓素雅的心泉。用翠绿的凝望拂去心中的尘埃,滤去岁月的浮躁,拥抱生命的安静。
滋养一株蔓草,才能不惧怕慌乱的时光砸伤匆匆的流年,不至于被时光追赶得气喘吁吁,不至于被光阴扔进尘埃。
邂逅一株蔓草,让我拥有了不一样的韵致,拥有了不一样的风月,拥有了含笑飘香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