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
　　 我和江走下公交车，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学校门口。学校的伸缩门阻挡住叽叽喳喳的人们，校警在门口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每个人撑起花花绿绿的雨伞试图将自己和雨水隔绝，我们忘记带伞，只好站在原地任凭细雨浸透着衣衫。在门口值班室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点二十九分。
　　 一分钟过后，伴随着轮子摩擦水泥地面发出的嘈杂声，学校的大门缓缓开启。等待许久的考生涌进学校，奔赴着各自的考场。江笑着对我讲：最后一科了，击个掌吧。我会心一笑，抬起右手。左掌和右掌合在一起的瞬间，清脆地拍打声在昏暗的天气中毫无顾忌地响起。我们相互告别，彼此送上一句鼓励。
　　 从未想过时光流逝如此之快，坐在考场中，回想高中生活竟恍惚如梦境一般。
　　 对于经历完中考第一次迈入高中校园的我来说，高考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班主任喜欢没日没夜地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强调着高考的重要性，甚至夸张地在开学第一天就在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一天。前一秒坐在下面的学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一秒低下头一脸的茫然。课间，同桌江总是能够用各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模仿班主任，逗得身旁的同学前仰后合。
　　 其实那时候很羡慕高三的生活，无以复加地向往。似乎高中只有两种学生，高三生和非高三生。他们不用参加学校组织的课间操，整整一天都躲在教室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再也听不到班主任地唠叨。更重要的，作为学校里的老学长，可以和同学一起坐在操场上指着不远处的低年级打趣地说：看看他们这些小屁孩儿，真幼稚。我自以为是地幻想着高三生活的美好，直到步入高三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时他们无比压抑的心情。
　　 坐在高三楼的教室里复习高考是我始料未及的，除了一点小激动外，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回想起曾经自信满满地站在同学当中高喊着：我要考北大！我要考清华！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梦想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在经历了三次大型模拟考试后，脆弱的内心终于在屋外冰雪的包裹下跌进了低谷。但我并没有发作，而是跑到楼下的商店里买一大堆的东西回到教室，拽着正在盯着成绩单流泪的江一起吃，毫无克制地享受。
　　 不知道为什么，高三的教室里安静极了，没有了之前的吵闹声，像是一片荒凉的古战场。我忍受不了这种寂静，戴上耳机，提高音量，直到声音刺得耳膜生疼。用江的话说：你小子肯定是得了焦虑症。我反驳他：哥只是有苦没地方发泄而已。是啊，我们都在阴郁中度过每分每秒，除了焦虑，还是焦虑。我告诉江，没有绝对的平静，在漫长的痛苦和压抑过后，快乐会在高考结束时爆发。他没有理我，继续拿起手中的成绩单发呆。
　　 最后一学期到来，不知不觉间，黑板上粉笔字写着倒计时六十天。不管我们同不同意，时光列车开始在此时加速。我出入于各种书店，看着书架上摆满了种类繁多的模拟卷，当然也少不了类似《我们一起上清华》、《拼搏高三》的心灵鸡汤。可惜我不愿意喝，毕竟一篇加了鸡精的文章远不如漫画带给我的快感来的直接。
　　 或许是因为无聊漫长的一年让自己变得麻木，又或许是因为已经结束的高三生活将会带给自己快乐，当倒计时最后一天的字迹出现在眼前，我傻傻地笑了。那一天晚上，手机音乐盒里循环播放着徐良的新曲《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父母担心我，来到房间里不停地说着鼓励我的话。我没有说话，而是身体前倾给了他们一个大大地拥抱。整整一夜，我睡得很香。
　　 ……
　　 交卷的提示音响起，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想一切都结束了。走出考场的考生顶着小雨相互拥抱，有的人对着天空呐喊。在门口我遇见了江，还有急忙赶来的父母。
　　 我努力对他们做了一个笑脸，毫无感情的笑。我以为我会在压抑的解放中尽情爆发内心的快乐，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做，时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突然记起班主任曾说，高考不一定代表着终点，但绝对是一个新的起点。
　　 原来如此。
　　 就像托尔斯泰曾在名著中提到的：一切都已结束；一切又刚刚开始。高考不过是人生横轴上的一个小小的坐标，而痛苦的时光永远都是沧海一粟，浮世中的我们从未停止自己的脚步。在后来和江回忆起当年痛苦的高三生活时，我没由来地笑了，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