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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水泉沟故事


作者:天傲雄鹰 秀才,168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297发表时间:2016-05-23 09:46:35


   一
   村子的西头,有一眼泉,汩汩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清泉正好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时常会聚集很多闲人,围着泉水涌过的小溪,一个个懒散的样子,说着一些事不关己的闲话。
   此刻村子里的刘明,骑着摩托车从县城回家,路过这里。摩托车喇叭不时地发出警告的怪声,让人们投去鄙视的眼光。几个无聊的孩童,还跟在摩托车后面小跑了几步。摩托车上自鸣得意的刘明,微胖的身体有意往后挺了挺,用余光扫了一下看他的人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打招呼的意思。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头上扣了一顶大檐帽,显得格外注目。大檐帽在风的张驰中,有点东倒西歪。略有点驼背的刘明,本来个头就高,一米八三的个子,再加上六十岁的年龄,戴着大檐帽,和周围戴白帽子的人相比,格外遭人嫌弃。可刘明一点也不觉得,还陶醉在自己的情绪中,有点洋洋得意呢。
   刘明是警察吗?不是。只是县城一个肉联加工厂的门卫保安。
   这身蹩脚的警服,是厂里自行购买的保安服。因为只有一身服装,几个月都不换冼,而且每次回家必穿无疑,警服已穿得有点釉黑发亮。刘明就是舍不得脱下,这一辈子对他来说,能穿上警服,戴上大檐帽,在村子里溜达,可谓是过足了瘾。
   风光的尽头略显他内心的苍白……
   二
   此刻水泉边的人群里,刚从新疆回来不久的毛胡子,正在演绎他的故事,听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这个长相酷似维族,自认为长得有点像“恐怖分子”脸型的他,正洋洋得意地讲述他因为长得“奇特”,在新疆及回家的路上,一次次被警察带走审查的奇遇呢。讲到动情处,眉飞色舞,满脸浓密的黄胡子,和泛黄的小眼睛,狡黠地也能笑出声来。
   黄胡子从小在新疆长大。我印记最深的是,二十几年前,他刚刚出现在小村子里,眼睛深陷,冷峻怪异。见到孩童们多看他几眼,他就用维语叽哩哇啦的骂一大串,吓得孩子们跑出老远。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村子里消失了。听说去新疆摆了一个“烧烤羊肉串”的摊子。正当他在我的记忆中行将消失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水泉边。而且这次见到他,明显苍老了许多,也和蔼可亲了许多。一句维语也不说,与村子里的刘明相比,倒让人觉得,浓密的大胡子比大檐帽顺眼多了。
   黄胡子的母亲,是从新疆改嫁到这个村子里的,回族的“斋月”到了,他是来看母亲的。
   三
   说起刘明,也不是本村人,他是别村招赘的倒插门女婿,已经整四十年了。当年他招来当女婿时,媳妇只有十六、七岁,是有名的村花,人长得傻俏,能干。还有个妹子,模样比姐姐更秀气。岳父岳母只生两个如花的女儿,没有壮劳力,只好招个上门女婿,帮助打理家务。
   说来刘明命远也不错,找了个俊俏媳妇,还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刘明过着庄稼人的本份生活,雨天上山放牧、晴天外出打工。两个儿子慢慢长大,两位老人也相继入土。刘明欣慰的是,两个儿子虽然学无成材,却都在省城拼命打工,不但买了房子,还娶了媳妇,他似乎也没什么负担了。而且还谋到了一个在县城看门的保安差事,一个月两千块钱工资,还配发了一身警服和大檐帽。他也挺满足的,还时不时地掏出警服口袋里的小镜子,像个女人一样,照一照有点皱褶的老脸。
   他不是在看脸,其实是在看大檐帽给他带来的那种威风和内心的虚伪。虽然六十岁了,头发浓密,胡子稀少,像个青年。唯独将老婆放在老家的院子里,一个人侍弄家务,养了满院庭花,十分安然。老婆也没指望刘明一个月能给她拿回多少钱。但时常刘明回家,警服放在炕上,她趁刘明不注意掏走口袋里的现金,刘明发现也不敢再说什么。
   四
   村子里家家颂经“取讨白”,人们对一年来的罪恶以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救赎,企求得到“真主”的宽恕。村子里的阿訇到谁家,都要考考全家人对经文的熟稔程度及讲义。因此,每个戴白帽子的男人或裹头巾的女人,都毕恭毕敬的接受考试。唯独到了刘明家里,让阿訇和全家人哭笑不得:刘明仍然戴着他丢弃不下的大檐帽出场。
   高高的个子,头上顶个大檐帽,在这种庄重肃穆的宗教氛围里,显得极不协调。有点像蹩脚警察抓小偷的感觉。
   阿訇也极度的不舒服,瞄了他的大檐帽一眼,悻悻地说:“你就不考了,我们还忙,别人家等着呢!”
   刘明嘻嘻嘻地笑了一下,此事就算了过了。刘明媳妇有点不解,叨叨地说:“阿訇看不起人嘛,是不是嫌出的海贴(钱)少了?”刘明听后,白了媳妇一眼,骂道:“你逼叨叨啥呢,停着……”
   下午,艳阳高照,刘明用摩托车带着媳妇,媳妇骑在摩托车后面扛着锄头,去塬上的地里锄大豆。
   刘明依旧戴着大檐帽,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全然不顾老婆的存在。不一会儿汗渍从大檐帽里渗了出来,刘明媳妇说:“你不嫌急人呀,把外尿罐去了能成么?”刘明装作若无其事,扭过头去,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五
   在这个尊贵的月份里,我也跟着别人,在高亢的颂经声中,一遍遍地举起双手,以极其虔诚的祈祷,一遍一遍地双手合拢在我的脸庞,轻轻地摸下去。此时,看着别人急切又缓慢地嘀咕着经语,看着每个人的表情肃穆庄重,人们的眼神清亮中闪着柔光,像村西头清泉里纯净的水,仿佛在时光深处皈依着心灵。
   我试图通过一种清洁的、近似高贵的语言,来传递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可我不会念经,不会高颂经文,只能简单重复地做着别人做过的动作。而且我必须这样做,为了我的信仰,我的逝去的父母和亲人。
   有时在平静的月光下,听见梆克从村庄高处的清真寺里缓缓传出——“邦!邦!邦!”的声音。这声音明了,清澈,原始,高贵,古朴,没有矫作、修饰,来自自然,又回归心灵。
   声声蕴示着启迪,却又隐没于无声之中。仿佛这些“清真言”,敲击着我和村庄的灵魂,直到我们沉沉睡去。
   我想胸怀神圣,用虔诚的信仰观察世界,并由词汇的单纯走向内心的丰盈,由意象的冗长走向生命意义的探求。此刻,我发现大胡子在行完举手礼之后,又在小声嘁嘁他在新疆的那些恐惧见闻。
   此刻,我在想,行聚礼忏悔之意虔诚的人们,会不会在日后,再干那些鸡鸣狗盗的坏事呢?我又想起了我家前些日子被盗走的几棵果树,不知道在谁家的院里,可怜兮兮的望着它的新主人呢……
   六
   刘明月头开了工资,急忙给村子里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电话,叫上县来小聚一番。晚上歌厅里连喝带唱,啤酒喝了几箱,又吃了烧烤,潇洒到半夜,几个朋友疯子般的,开着昌河车回家睡觉。
   第二天,刘明还嫌不过瘾,又去了一个镇上,买了些好吃的,拎进了一个寡妇家里。事后他笑着说:“钱不花白不花,反正儿子有车有房,老子也该潇洒几天了。”同伴问他给寡妇花了多少钱,他笑着说:“花了五百元,那是他多年前就结识的老相好了。”
   不久,刘明花钱的事又接踵而来。
   刘明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去世了,众姊妹聚在一起商议,每人出五千元,埋老人的事。刘明不依不挠,说他在弟妹八个中,排行老大。十八、九岁家里穷得叮当响,光阴过不下去时,母亲把他赶出家门招亲改姓。几十年来,弟妹各自成家立业,光阴都好起来,唯独他这一生,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失落和伤感。当年招亲,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罪过,时常令他很纠结。
   他也很少来看望老母亲。这次母亲去世,他不同意给自己摊派埋葬费。弟妹们嚷嚷着说:“你改了姓换了名,但命是老娘给的啊,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刘明媳妇儿见状,急忙说:“他不是人了,我还活人呢。我们出三千吧,毕竟他现在是我们刘家人。”大家面面相觑,只好默认了。这才替刘明挽回了面子,解了围。
   这个改名换姓的大儿子,极不情愿地送埋了老母亲。
   幸好,这次刘明没有戴大檐帽。他脱了警服,给母亲戴了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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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水泉沟故事,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是一个触及人心灵的故事。文章以刘明和黄胡子这两个比较另类的人作对比,通过“我”的所见、所闻、和所思,对本觉神圣的民族,对本该纯洁的村子,由于有了刘明和黄胡子这两个调味剂的加入,产生的丰富而又发窘状况。表明了水泉沟人民的淳朴和包容心。拜读、欣赏。【编辑:风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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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飞沙        2016-05-23 09:47:37
  感谢作者对短篇的支持,祝写文快乐。欢迎继续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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