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我们村的毛屠夫(征文.散文)
礼拜天回老家,快到村头时,忽尔发现路边添了一座新坟,心头顿生疑惑:不知哪位老人又驾鹤西游了?回到家问起父亲,才知道是我们村大名鼎鼎的毛屠夫刚刚去世了。
说起毛屠夫,在我们村知名度颇高,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一生以杀猪宰羊为职业,从事着这个既肮脏又让人瞧不起的古老职业。村里一些老人经常戏谑他道:“毛屠夫,你一辈子造了多少孽?小心死后所有的猪羊一齐找你算帐,油锅里炸你!”毛屠夫听后哈哈一笑:“如果我不杀猪宰羊,你们家都吃球哩!至于死了,啥都知不道咧,爱咋地咋地吧!”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年关将近的日子里,村中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毛屠夫的屠宰场了,那里也成了我们儿童的乐园。那时乡亲们几乎家家养猪,到了过年,猪就该出槽了,然后赶到毛屠夫那里去屠宰。毛屠夫在家门口支起一口大铁锅,四根松木椽绑成一个夜叉,一副宰猪的木砧案,上面放着几把明晃晃的屠刀。乡亲将猪赶到后,先把从自家背来的玉米秸秆塞进铁锅下面的坑里,将里面的水烧到沸腾,然后喊道:“毛屠夫,水烧好咧!”蹲在一旁的毛屠夫正悠闲地吧嗒吧嗒抽烟锅,一听水烧好了,取下烟锅在地上一磕,插到腰里,然后吩咐道:“你抓耳朵,你提尾巴!”于是四五个壮汉一起动手,将待宰的肥猪死死地摁倒在砧案上。到了毛屠夫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拿起屠刀,对着鬼哭狼嚎的肥猪说道:“老兄,对不住了,上路吧!”话音刚落,屠刀便刺进肥猪的咽喉之中,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他那双“刽子手”。屠夫宰猪,讲究一刀毙命,这是有技术的,但是他也有失手的时候。有时刀刺偏了,猪疼得一跃而起,硬是从壮汉们的手下挣脱,流着鲜血一路狂奔,毛屠夫带着几个汉子在后边紧紧追赶,场面煞是热闹。这时就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毛屠夫,小心这头猪今晚找你寻命!”毛屠夫跑得气喘吁吁,边追边叫:“这挨千刀的,我看你能跑到几时!”
宰好的猪被放入大铁锅的沸水中进行脱毛,毛屠夫提着猪头在锅中来回摆动,一边摇摆一边乐呵呵地说道:“老兄,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洗澡咧!”他不时抓起一把毛看看火候,一看差不多了,他便招乎大家拿起磁石进行脱毛。热气腾腾的弥漫着腥臭的铁锅边,毛屠夫主要负责关键部位----头部脱毛,其余人等各负责一块,手中的磁石此起彼落,好似一曲欢快的迎春舞曲。
脱掉毛的猪被悬挂在夜叉上,等待着毛屠夫开膛破肚。毛屠夫先装一锅烟,“吧嗒吧嗒“”抽几口,过一过烟瘾,然后趴在猪的肚脐眼上,将猪吹得滚圆滚圆,围在一旁的妇女叫道:“看呢!毛屠夫脸憋得像下蛋鸡啦!”毛屠夫抬起头,生气地骂道:“狗东西,甭打叉!”毛屠夫把猪划成两爿,将掏出来的肠肠肚肚拿到铁锅边,用一根尖端带嘴的钢筋娴熟地翻肠子。随着这道工序完毕,毛屠夫杀猪的整个程序基本就结束了。如果主人家当场要卖肉,毛屠夫还会给主人家分肉过秤,服务可谓到家。
毛屠夫的身体壮如一头牛,百十斤重的一爿肉,无需他人帮忙,就能轻而易举的从夜叉上取下来。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杀猪过程中还出现过几次小小的意外……
以后,随着超市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极大的方便了人们的生活,超市里天天都有鲜肉出售,毛屠夫的生意自然也就淡了。好几次回老家,我都看到毛屠夫双手藏在露絮的破袖筒里,佝偻着身子,倚在墙角下晒太阳。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络腮胡子全花白了,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随着毛屠夫的离去,村中再无人继承他的衣钵,这份职业便被煙没在历史的尘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