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访校看儿子，总喜欢在回来的路上，到附近的南湖去看夕阳。访校结束时恰好是夕阳西下，红红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橙黄色，每当这时，我必是要到途中的南湖去走走的，哪怕只看一眼即将落山的那轮红日，看一看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也是一种很美的享受。
　　 前几日又去访校，结束后天空有些晴转多云，红红的太阳像被厚重的云层绑架了一样在天空挣扎着，一会儿遮了半边脸，一会儿又悄悄地露出头来，像是在和我们捉迷藏。照例，我又拐进了湖边的大道，向南湖公园深处走去。这时的夕阳若隐若现，云层在天空分布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渲染了天空的凝重，到处青草绿树，花香弥漫，幽静的湖边道路给人以宁静安然的感觉。正惬意间，一股水腥味和着污泥水草的味道飘入鼻翼，此时也恰好走近湖边，放眼一望，不禁大惊失色，原先水域宽阔的这片被大坝围起的湖水，此时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惨不忍睹”。因为，南湖已然进入枯水期，大面积的枯竭让此刻的它变得竟有些悲壮起来。
　　 偌大的湖面，不再得见波光粼粼的壮美景象，湖里枯萎的水草以及湖底干涸的浅滩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岛，湖边干枯裸露着湖底的石子，仅存的水里漂浮着厚厚密密的水草，其间暗流涌动、细波翻腾，时有鱼儿一跃而起，复又钻入水中，惊起更大的一阵躁动。很明显，这水中的鱼儿被干枯的湖水聚到了更小的一个范围内，挨挨挤挤地生存着，只待雨季到来后，这里重新恢复水波荡漾的景象，它们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更广阔的天地里遨游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闻到这样的枯水腥味，不由得思绪飘远，记忆中故乡的牤牛河又浮现在脑海。
　　 在我们北方当地，每年的麦收过后才进入雨季，而雨季之前，通常是北方最干旱少雨的季节。若遇特别干旱的年份，没有雨的滋润，偏巧又是春夏之交的烈日升温时期，因了上游水库农田灌溉用水量的增多，小河会渐渐地呈现出干枯的态势来，水量越来越少，继而断流，在地势较低处形成一段段的死水坑。这时的河，可谓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在这些断流而形成的浅浅的死水坑里，有着扑腾乱跳的各种鱼儿，在狭小的空间里拥挤着乱作一团。这时，若下到水里，淌着走上几圈，将那些水底的污泥翻搅起，那些各色鱼儿们便禁不起这污水的侵袭，个个不时地仰着头露出水面来透气，你只要下到水里，用家里做饭用的漏勺一捞，准保是每次都不空勺。或者直接用手去捉这些被熏得呆傻的鱼，也会有不错的收获，而我们也就此练就了一项徒手捉鱼的“绝技”。那些鱼的身上特别滑，像抹着一层光滑的磷脂，加之鱼的反抗扭动，即使抓到手里，也很有可能被它瞬间挣脱而去，所以，我们在徒手捉鱼的时候，通常在到手的那一刻，不等鱼儿挣扎就迅速将手中的它甩向岸边，那里自有小伙伴接应着，将鱼拾起放进水盆里。就这样连玩耍带捉鱼，不出半天功夫，一脸盆的鱼就被我们端回了家。
　　 枯水期的牤牛河，像一条了无生机的枯木，长长地横亘在宽阔的河滩之上，干涸的河床里像被蒙了一层军绿色的绒被，那些曾经优柔地在水底飘摇的水草，此刻也无奈地匍匐在河床上，接受着太阳的炙烤。这时，双脚踏在上面，会有一种绵软舒适的感觉。喜欢像探宝一样地走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着能让自己感兴趣的迹象，比如一只干渴而死的小螃蟹，我们会捡起拿在手中把玩；一只晒红的小虾，我们会大胆地尝一尝它的味道……
　　 雨季来临后，河里的水渐渐多了，水草也慢慢地重新生长并繁茂了起来，这时的牤牛河开始变得热闹了。河边洗衣的、摸鱼的、玩水的，往来不断，尤其是周末学生休学时，河滩深处一个一个浅浅的小水坑更成了我们的乐园。水草丰沛的季节，河里的鱼虾又多又肥，那些小水坑里的鱼虾更是因了水域面积的有限而显得拥挤热闹，大大小小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黑色的脊背像魅影一样晃动着，惹得我们心痒手痒，想着法的非得把它们擒获不可。最好的捞鱼方法当然还是用漏勺，既省力又高效，哪怕那些较大的比如鲶鱼、黑鱼一类的，也照样逃不过我们那万能的漏勺。小水坑里呆头呆脑的虾米成群结队地匍匐着或游动着，也常常成为我们的战利品，而且捞它们要更省力、更有收获。那时的水域不受环境污染，水质好，鱼虾肥美，记忆中每每都能捞上很多小青虾，甚至有些地方还能捞上许多大虾，这让我们那些小伙伴们开心异常，既玩得痛快又能享受到美食，何乐而不为呢？
　　 会捉鱼捕虾，当然也就会做着吃。那时年龄虽小，可烹鱼却一点也不含糊。先是把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然后或炖、或蒸、或烤，忙活一番，鲜美的鱼香味便袅袅萦绕于鼻翼间，使人不由得垂涎，继而大快朵颐。烹炒虾米更是我的拿手绝活。先将虾米清洗干净，沥干水分，用热油加佐料爆炒，眼看着那青绿的虾米变得鲜红诱人、鲜香扑鼻，便忍不住先尝为快，那美味即在瞬间将我们俘获。
　　 夏季里，下河游泳也是我们的乐趣所在。清凌凌的河水潺潺流过故乡的土地，在我们记忆的屏幕上留下清晰的影像。中午时分，知了在不停地鸣叫着，更增添了乡村的燥热，大人们都在睡午觉，精力充沛的我们便相约到河里游泳。说是游泳，其实就是狗刨瞎扑腾，好在河水并不是很深，也不足以构成危险，于是，这清凉的河水便常常成为我们炎热夏季里降温消暑的好去处。有月亮的晚上，三五成群的人们会在晚饭后一起去河里纳凉洗澡，月亮羞涩地用一层轻纱遮了面，不敢直视人间的风情万种，只静静地将万丈清辉融入这夜色里的河水。
　　 秋天来了，河边的白杨树纷纷将落叶送入潺潺的河水，仿佛要托它们捎去对远方同伴的思念和祝福。叮咚的河水日夜不停地向着远方流淌，奏着轻快的欢歌唱响生命的华章，时光便在这不息不止的吟唱里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沧桑。秋色的凝重让河水多了些苍凉的味道，不谙世事的我们依然会经常光顾小河，不再只为玩耍，而是常常端了一盆的衣服去洗。夕阳的残辉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河水里，呈现出一份宁静安详的姿态，我便在这傍晚的河边陶醉在了一池碧水里。河底的沙石在清澈的水中清晰可辨，年少的我一边洗衣一边与这河水静静对视，常常忘了时间的存在。忽而抬头，发现天色已晚，四周静谧无声，便端起脸盆飞也似的向家中跑去。
　　 冬天的小河是宁静的，它没有了夏日的喧嚣，秋日的心事，仿佛一位经了风霜的女子，淡然应对季节的转换。很少有人再光顾这里，只留下叮咚的河水在不知疲倦地歌唱。三九严冬，河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切仿佛凝滞了一样，全是灰蒙蒙的色彩。犹记得年少的自己，破开岸边的薄冰为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小妹洗涮尿布，冰冷的河水将手激的又疼又木，几欲失去知觉，我蹲在岸边，将双手夹在腿弯里取暖，用力度逼走冰冻疼痛的感觉，将手暖热后再接着去洗，这样反复几次折腾下来才能将那些尿布洗完。那个时候，我感觉小河是那么的冰冷无情，它无视我的幼小，将彻骨的寒凉传入我的肌肤，并且催生了我委屈的眼泪。那是我对小河唯一的怨言，也是属于冬天里唯一的记忆。
　　 寒冬过后，春回大地，小河又有了新的生机，人们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灌溉耕种，土地是家乡人赖以生存的根本，而小河就是生命之源。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见证了村庄从困苦中走向富裕，而我们，也从年少的顽童走进了不惑之年的沧桑。很多年没有再见过故乡的河了，但却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它，想起它时内心盈满了游子的深情，或许如今的牤牛河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然而它带给我的美好回忆却亘古难移。
　　 又是一个初夏的干旱季节，徜徉在南湖边，我想到了家乡的那条河。此时的牤牛河是否也会如南湖一样了无生机了呢？但它在我心中却是永不干涸的，永远是用那盈盈绿水滋养了家乡土地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