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深锁眉头，坐在家门口的青石上，心随着夕阳一寸一寸落下去。
　　 低矮的草房在暮色里佝偻着身躯，孤独的对望自己的影子。大黄狗趴在他的脚边，偶尔用半眯的眼睛撩他一眼。旱烟袋刺鼻的冲味呛得他咳了起来，他又猛吸了几口，咳得更厉害了。大黄狗“汪汪汪”地冲他吼了几声。“老伙计，就你心疼我。可我戒不了啊！反正活着也没指望了……这选举，投错票了。低保泡汤了。这以后……哎！”老张头伸出皲裂干枯的手，摸着大黄狗的头，自言自语。
　　 “张大伯，歇着呢？”透澈干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张头扭过头，“哎哟，这不、这不新书记吗？咋有空到我这糟老头家来了？”暮色中，新书记的身影敦厚稳健。
　　 “张大伯，我上任一个月了，今天终于有空来看看您老人家。我知道您当年参加过解放咱县的战斗，还落下终身残疾，您可是英雄。这些年苦了您了。看，这是我给您办好的一级伤残证书，还找到了当年您所在的部队，以后您老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老张头老泪纵橫，当年自己毛头小伙儿时参加了一次解放县城的战斗，落下残疾失去了生育能力，生活辗转在豆芽村落了脚，靠几亩薄田过日子。随着年纪增长，干农活越来越吃力了。头些年别人劝他找找部队，他也去了县上几次，但都因为证明材料不充分不了了之。这些年国家的低保政策越来越好，老张头就想着申请低保。可是，低保的申请年年递，却一次也没有他的份。后来有人提点老张头要么“明白”一下村书记和村长，要么改选的时候你投对票，站好队，以选票为条件也有戏。
　　 老张头倔呀，就这样一次次与低保擦肩而过。
　　 今年，又到了改选的年头。老张头年前得了脑血栓，幸亏村里人凑钱才捡回一条命，却半身不遂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老张头来到老书记家以“票”换来了低保的承诺。没成想，新书记花落别家。
　　 听说新书记是个县里的生意人，立志要带领豆芽村致富奔小康的。还听说老书记是被人检举私下交易买票拉票才输给新书记的。老书记以前从未失手，这次却翻船了。老张头是既忧又喜。忧的是低保泡汤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喜的是新书记的志向合了他的心意。
　　 老张头颤抖着双手接过伤残证，“新书记，我，我没投你票。”
　　 新书记哈哈大笑，“这里还有两个存折，一个是为您老兵伤残申请的低保金存折，一个是部队的津贴存折，等以后村里富起来，再建个幸福大院，您老就好好活着吧。您这泥草房也早该改造了吧？您等着，春耕过后马上着手给您盖个新房子……”
　　 酡红的夕阳温暖地裹着豆芽村，草房子上有几缕枯草泛起了绿意。老张头拄着双拐站起来，眼睛始终没离开新书记渐渐远去的背影。大黄狗站在老张头的身边，使劲儿地摇着尾巴，眼神儿却一直盯着老张头的旱烟袋。老张头心领神会，把旱烟袋丢进垃圾堆，眼睛溢出夺目的光彩，“走，老伙计，再陪我锻炼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