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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渔舟】恩人(小说)


作者:许秀杰 秀才,1171.2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75发表时间:2016-05-30 22:49:13

夏候风永远记得母亲说的一句话:“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但是,夏候风对恩人要求自己的这种回报方式,至死也不会接受。
   这样想的时候,夏候风正站在城市的高楼上,透过洁净的办公室玻璃,眼睛向着西北方向瞭望。
   西北处是高楼,高楼之外还是高楼。夏候风是看不到故乡的,她想起了辛弃疾思念失地的文字“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夏候风就苦笑了笑。
   茶杯中的水凉了,夏候风无意为自己续上一杯。
   夏候风想故乡了,想得心痛,想得刻骨铭心。
   夏候风是有故乡的,但是,夏候风的故乡回不去了。
   夏候风知道自己在故乡是千夫所指,众叛亲离,提起她夏候风的名字,人们就恨得咬牙切齿,罪名是陈世美,是薄情寡义,是忘恩负义。
   八岁的时候,夏候风是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小女儿。那时候,她和许多女孩一样,在民风淳朴的乡村自由自在地生活着,她是大自然的宠儿,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故乡的山山水水她都试图涉猎,她喜欢山上鸣叫的鸟儿,水中游泳的鱼儿,场院里低飞的蜻蜓,草丛中欢唱的蛐蛐,她沉迷在大自然中,认为生活就是阳光明媚,就是鸟语花香,就是欢畅快乐。
   在大自然中自由生活的夏候风,没有想到危险有一天也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因为这次危险,使她落入被人算计的圈套,她往后的人生,总是走不出这个圈套。
   那一天,夏候风像往常一样,背着一个背篓去割草,娘说,母羊下的黄头羊羔,候风要细心地喂养,喂大了,卖了钱给候风买个连衣裙穿。
   候风班的女同学都有连衣裙,带百褶花边的那种,候风没有,原因是候风没有父亲,母亲淑芬拉扯着候风艰难度日,家中没有多余的钱给候风买一件好看的缀满花边的连衣裙。
   候风乖巧,从来没有在母亲跟前提到自己想要一件连衣裙的事情,可是,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心思,母亲淑芬怎么能不懂?
   每天放学,夏候风都乖巧地背着背篓,到田野里割草,村庄近处的草儿由于人口密集,割草的人多,已经割得差不多了,只有到远处割草,人迹罕至的地方,草儿肥着呢?特别是两个村庄交界的地方,草儿密集肥沃,镰刀下去,就是一大把草儿,不一会就能把背篓割满,够羊羔吃一整天的。
   这一天,当夏候风行走到边远的山坳的时候,遭遇到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的袭击,候风躲也无处躲,藏也无处藏。原来候风是躲在一棵大树下的,不一会电闪雷鸣,候风惧怕了,候风的父亲就是在大树下躲雨,被雷劈死的,那惨状令候风不寒而栗,候风只能把背篓扣在头上,蹲在山窝窝里任由暴风雨的袭击。
   暴风雨过后,天色很快阴暗下来,夏候风顾不得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子,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背着空空的背篓,冒着零星的小雨向家里跑着,那脚步“啪嗒,啪嗒”地响着。
   忽然间,夏候风急切的脚步停了下来,眼前的一条浑浊奔腾的河流挡住了候风的去路。
   以前无数次蹚过这条河,河水清浅而甘冽,也看到了它连接着下游的水库,只是没有想到这场暴雨,上游山丘上的水顺着河流飞速地流了下来,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向着水库奔流而去。
   夏候风着急了,小脚丫在河边“啪嗒,啪嗒”跑着,来来回回地寻找着过河的浅水地方。
   可是,浑浊的河水咆哮着,奔涌着,哪里才是过河最安全的地方呢?
   天色越来越暗了,夏候风冻得瑟瑟发抖,淋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冷冰冷的,候风哭泣起来,脸上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流到候风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苦苦的。
   候风仿佛听到村子里一声声长长的吆喝声,距离太远,她听不清到底是不是娘的声音,候风亮开喉咙,大声地应允着,可惜候风太小,声音不大,村里人根本无法听到。
   眼看着一时间无法过河,看看四周的夜幕逐渐笼罩下来,接下来,就要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了。
   候风怕了,恐惧了,害怕自己在这里喂了野狗,喂了蟒蛇,喂了狼。
   顾不了那么多了,候风鼓起勇气,迈起脚步向河里走去,开始水并不是很深,忽然间,一个漩涡打着旋在候风眼前晃动,漩涡的力量很大,旋得候风站立不住,一阵晕眩,身子迅疾倒了下去,候风大声地呼救起来:“救命啊,救命!”
   就在候风就要被冲进水库的瞬间,几个少年出现在河边,其中的一个少年,纵身跳入河中,把候风给救了起来。
   候风在河边呕吐着肚子里浑浊的河水,看一看救自己的少年,正是自己村庄中的少年刘淇。
   几个少年,用麦粒做成黏棒,顺着河流,打着手电,一路黏杨树上的知了,串成串,回家当作父亲的下酒菜,或者就是自己的美味佳肴,不料想碰到了落水的候风。
   刘淇水性好,常常偷偷地在水库里洗澡游泳,摸鱼摸虾,被同伴们称作水鸭子,所以,他对水库和河流的熟知,宛如对自己手指头的熟知一样,因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候风救了起来。
   回到家里,娘正坐在家里哭,看到完好回来的候风,抱着候风大哭:“苦命的女儿啊,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娘怎么过?”
  
   得知女儿被救的经过,淑芬连夜准备礼品,第二天一早就到村子西头刘淇家致谢。
   看到淑芬母女来到,刘淇的父亲刘瞳彬一阵暗喜。
   刘瞳彬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把烟锅对着鞋底磕着,一个计策上了眉头,呵呵,有了,何不这么这么着?
   刘瞳彬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干着村里的会计,他读过书,熟通三国,在村里属于颇有心计的人物,暗地里被人称为老狐狸。
   他知道了淑芬母女的来意后,笑着说:“你们家候风的命是我们家刘淇给救回来的,我们家就是你们候风的再生父母了!”
   淑芬小心地陪着笑脸:“那是那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女儿的命是你儿子救回来的,往后我女儿就是你们的女儿,她长大了,会像孝敬我一样孝敬您!”
   刘瞳彬皮笑又不笑地说:“你个妇道人家,说话可算话?”
   淑芬微笑着说:“候风的父亲不在了,我说话算话!”
   刘瞳彬说:“那好,既然你说话算话,我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你们家女儿的命是我们刘淇给的,那么你的女儿从今往后,就是我们的儿媳妇,我们结为儿女亲家可好?”
   淑芬一时间为难起来,犹豫起来,拿不定主意,看看自己的女儿尚且八岁,刘淇年长女儿几岁,但也只是孩子,决定他们的人生大事,未免过早。
   淑芬为难地说:“现在新社会新国家,不兴包办婚姻,他们的婚姻自己做主,如果将来他们两个孩子要好,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如果两个孩子不合适,我们也不能勉强!”
   刘瞳彬冷笑着说:“你淑芬是不想认这门亲了,你们的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看来都是虚情假意了?”
   淑芬看到刘瞳彬步步为营,自己一个农家妇女,哪里是他老狐狸的对手,只有怯怯地说:“那就按照你说的意思办,不过孩子都小,将来孩子一旦出现变数,那也不要埋怨!”
   候风一天天长大了,出落成了南北村出名的俊俏姑娘,最主要的是候风功课好,考取了城里的重点高中,然后进入医科大学学习。
   而刘淇不好好学习,今天下河摸鱼,明天上树掏鸟窝,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务农。
   这期间,刘淇也曾经试图对候风不轨,在候风上学回家的路上拦截过两次候风,但是候风历经过生死的劫难,目睹了父亲的惨死,对刘淇,她不惧,不怕,敢于一死相搏,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保全了自己。
   当刘瞳彬要求淑芬兑现自己的承诺的时候,候风正考取了市里医院,成为一名妇科大夫,春风得意的走向工作岗位。
   淑芬为难了,看看自己的女儿,如花似玉,工作事业都有起色;看看刘淇,行为猥琐,相貌丑陋,和自己的女儿有天壤之别,候风嫁给刘淇,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淑芬嗫嚅着,推脱着,说等女儿回来问问女儿,看女儿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眼看着两个孩子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刘瞳彬眼见候风一点动静都没有,候风很少从城里回来,就是回来见着刘淇,从没有正眼瞧过刘淇,他知道今非昔比,今日的候风绝不是昨天的候风了。
   把儿子叫来问问,是否放弃夏候风的婚事,和村里的后生一样,娶一个平凡的女子,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刘淇一味地摇头:“不不不,俺这辈子就娶她夏候风,她不嫁,俺就等着她。她的命是俺救的,就该嫁给俺,将来生的孩子遗传基因好,也会是个大学生。”
   看着儿子一副不争气的样子,谈起夏候风,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般,不住的咂吧着嘴,垂涎三尺。
   气得刘瞳彬骂了一句:“你个没用的混帐东西!叫你好好读书,你就不听一句劝,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
   刘淇带着哭腔说:“爸爸,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啊!读到二年级,二十内的加减都不会,你让我读书考大学,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
   这一年年关,刘瞳彬一家做好了迎接夏候风回来过年摊牌的打算,可惜,左等右等,就是没看到候风回来。倒是腊月二十九下午,淑芬打扮周正,出了家门,坐上汽车向城里走去,此后,夏家的大门始终紧闭着,直到第二年春天,还不见淑芬回村。
   刘瞳彬着急了,眼看着到手的鸟儿要飞了。
   这一天,他们带上族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到夏候风工作的单位,正碰到夏候风值班,有几位待产的孕妇正在等待接生。
   夏候风身着白色大褂,头戴八角大夫帽,更显得候风的美丽大方。书有诗书气自华,候风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刘瞳彬看着,不由得高兴,如果能把这只金凤凰娶到手,也是我老刘家三生有幸。
   刘瞳彬走上前问夏候风:“候风,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啊?”
   候风正色道:“我们在上班,有什么事,我们下班再聊!”
   刘瞳彬好不容易找到夏候风,岂能就此放过,见夏候风没有胆怯,就故意大声地说:“我来是实行家法,二十年前,你们娘俩是承诺过的,我儿子救了你的命,你就得做我们家儿媳妇,现在,你要兑现你们的诺言,否则你们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如何在这大医院里救死扶伤,做白衣天使?”
   夏候风一看,杏眼圆睁,怒从胆边生,就因为你们救了我,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一辈子,我娘一辈子在你们面前低三下四,不敢说个不字,今天我非要和你们来个了断不可!
   夏候风大声地说:“我夏候风的命是你们家刘淇救的,我的命今天你们取走,要剐要杀随你们,但是如果让我嫁给你儿子,你也不阿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刘瞳彬眼看着夏候风出言不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快来看啊,你们医院的白衣天使,就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我儿子为了救她,差点溺水死了,落下病根,至今不能出力做活,她倒好,出落的花朵一样,在城里坐上大夫的位子,把我儿子像踢皮球一样踢开了,这哪里有天理呢?”
   说完,躺在地上撒泼。一时间,围看的许多人,人们议论纷纷,许多怀疑的目光投上夏候风。
   夏候风如针在背,尴尬极了,她回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白大褂脱下来,匆匆写了一封辞职信,递交到院领导的手里,并且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院领导做了汇报,带着母亲然后不知去向!
   几年以后,在外省的一所医科大学里,一位博士生导师正在接受学生的生日祝福,身边堆满了鲜花和蛋糕。
   这位年轻的博士生导师就是夏候风。原来,她本就不喜欢做大夫,那一年为了照顾母亲,她考取了家乡的市立医院,本来打算把所学知识,用来服务自己的家乡,做一名妇科医生。
   最后,被刘瞳彬一闹,断了夏候风留在故乡的念想。
   她辞掉工作,安心准备应考,考取了博硕连读,毕业后留校任教,成为一名硕士生导师,三年以后,出国深造,回来后做了博士生导师。
   但是,事业有成的夏候风,却回不去自己的故乡了,在故乡她背上了陈世美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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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恩人》中,村里人提起夏候风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罪名是陈世美,是薄情寡义,是忘恩负义。这样的疑云从何而来?作者的语言叙述很是简洁,当刘瞳彬要求淑芬兑现自己的承诺,候风该不该履行儿时的婚约?因救命之恩而以身相报,是报不出婚姻里的忠诚来的。婚姻,终究是需要爱情来培养。在小说中,作者成功塑造了挟恩图报的人物形象,通过主人公夏候风的遭遇,揭示了社会上某些人性上的弱点。小说以恩人为题,一语双关,读来令人深思。——编辑:柳约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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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柳约        2016-05-30 23:38:37
  小说抓住了生活中的矛盾,作为被救人,知恩图报是应该的,然施恩的一方却以此为要挟,一桩美事也因此变了味。
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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