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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胎记和釉色(散文)


作者:傅菲 秀才,1586.2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868发表时间:2016-06-06 17:37:44

谁都说不清,那是亘古的秘密——一个村庄的隐痛,短暂的欢愉,从暮色中慢慢浮现的脸。它们是烈火焚烧的泥,是额头溃散的冷,是胸腔里永不爆发的洪水。我看见的人,从冷寂的小巷匆匆走过,鞋子里有水,呱吱呱吱,脸往下埋,黄墙的阴影覆盖了身子。我以为他们永不回来,分散四野,最后汇集在通往山后的小路,在一片坟地消失。走得那么快,快得让我们失去对他们的观察,让我们失去对生活的悉心照料。其实,他们在一条我们所不知的道路上,又返身回来了,带来婴儿的哭声,春天大片大片的野花,饶北河腾空的呼啸。我不知道,我是否看见了他们,是否与他们再次相逢。我只听见今夜的北风掀开往日的灰尘,哗啦啦,哗啦啦,大樟树最粗的一根枝丫被折断。北风是挥舞得呼呼作响的银鞭,大地缩成一团,结实,沉闷。猫头鹰从一个山头叫到另一个山头。这样的黑夜(我们想起众神,但众神已经死去)多么像一个盲人。一个我熟悉的盲人。
   一个被重重叠叠的灰尘所遮蔽的盲人,代替了我的言辞。我多少次问自己,为什么想起她。她还让我想起大雾,墨水,尘封的心扉,无法洞悉的生活。
   她眼睛内凹,有黄尘色的眼屎,翻动眼珠,豆腐花一样的白在滚动。“是兰花么?你两天没走这条路了。我算了一下,我菜园洞房那天,我就要抱孙子啦。”我妈去河边洗菜的路上,被她叫住了。她坐在门槛上,腿上横着一根拐杖。菜园是她大儿子。她是在菜园地生下他的,滚热的一坨肉,菜叶包着,用粪萁挑回家。菜园36岁那年,才说上一门亲事。新娘是个轻度弱智,叫水花,是上村的,也是个美人。我妈说,有孙子抱好呀,管她是谁生的。水花是怀胎待嫁的。村里人都猜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一个单身说:“是我生的。夏天割薯藤的时候,在棚坞的地里,下种了。”另一个单身否定了这个说法,说:“大家都晓得,水花上山砍柴,都是我带的,我帮她砍,帮她捆,当然也帮她下种了。”村里人问水花,水花怎么也不说,她嘟起嘴,结结巴巴地说:“他们都不是,我不能说。”从说亲,到洞房,刚好过了一季的稻子。客人边闹洞房,水花边生产。菜园坐在新郎席上,傻傻地笑。盲奶奶说,这个小孩是水边下的种,就叫水边吧。
   你看见菜园的房子,肯定会联想到鸡笼——手能摸到屋檐,青苔吸在瓦楞上,厅堂没有门也没有墙,整座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两扇边门,油烟把杉木板的墙壁熏得油亮深黑。盲奶奶坐在门槛上,脸上绽放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笑容,恬美,水珠一样静,她随时做好了与路人交谈的准备。她花白的头发往两边翻卷,仿佛冬天的野箆麻。事实上,她惟一的友爱对象是水边。她靠耳朵生活在一个微小的世界里。耳朵是一个盛满声音的容器——老鼠在啃破鞋,鸡跳到了饭桌上,猪拱圈栏,一只觅食的猫把碗打碎在地,她并不挪动身子,而是用拐杖敲打门槛,噹噹噹。这是拐杖的惟一用途。她不瘸,走路也不靠拐杖引路。
   从我家到盲奶奶家,大约有110米,中间要穿过舒前列家。舒前列是个避难的移民,有六个女儿,他老婆是一个肥胖的女人。路把房子分成两边,右边是卧室,左边是厨房和厅堂。房子很小,比我家的牛圈大一些。我放学回家,就能目睹他家的本质生活。饭桌上的菜肴,是一个家庭的容貌。舒前列用蓝边碗吃饭,哗得哗得,几乎不吃菜,只是偶尔用筷子点一下碟里的酱椒。他老婆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一个,腿上坐一个,一边喂饭一边骂稍大的女儿不懂事。饭桌上,通常是酱椒,霉豆腐,酸萝卜,黄豆,一两个时鲜蔬菜。舒前列高高瘦瘦,力气很大,靠砍柴养家,我看见他吃饭时抽动的喉管和铜铃一样的眼睛,就想起他腰间闪亮的刀。而肥胖的女人,骂了一会儿,自己会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没有泪水也没有鼻涕,干燥的哭声很呛人。我妈这时会出现。我妈把舒前列的六个女儿,从惊恐中解救出来。因为,胖女人一哭,六个女儿也哗啦啦地哭。我妈的法宝是端一碗豆腐或一碗咸肉。胖女人抱住我妈,止了哭,鼻涕胡了我妈衣角,抽搐地抖,说:“这样的日子到哪天是尽头啊?”在我十岁那年,舒前列一家迁居到市郊,他住的房子在一场暴雨中倒塌,使我暗喜,因为一间无人居住的旧房,多多少少让人陡生恐惧。直到2001年,我在市区才看过他,他拉板车,在广场的拐角,卖甘蔗。他的头发全白了,坐在车子的扶手上,穿厚厚的棉袄。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他不可能去想象一个孩子的成长,一张与20年前相关而又完全疏离的脸。
   盲奶奶家是我每天要去的。紧挨舒前列家的是一扇石墙门,黏附着爬山虎,蕨萁,青苔。我站在门口,探进一个头,低声叫:“蒙古。蒙古。”蒙古是菜园的弟弟,大我七岁,有一股牛力,摔跤很厉害。一个女声会应和:“蒙古,去放牛了。”那是蒙古的妹妹,叫烂头。烂头剃个光头,长满油疮,几只苍蝇停在疮上,赶都赶不走。蒙古是我能指挥的年龄最大的人。蒙古拖一双补了又补的套鞋,哗啦哗啦,跑出来,说:“柿子皮带来了?”柿子皮是我奶奶每天哄我的,我从裤兜里摸出几片,说:“我去读书了,你帮我放牛。”
   与我一同放牛的还有金炎,老七,义卿。秋收后的田野素净,亮白。豆子已经收了,还有红薯地没挖,过冬的柴火还在深山。繁忙的农事让村里人没时间打理稻草。那些稻草扎成一个个稻草人,一把把地散落在田里。那些稻草人显得孤单,像一群被遗忘了的人。而一些老人,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捏一根麻绳,悠晃到田里,捡一些干净、洁白、齐整的稻草,捆到河边洗净,翻晒几日暖阳,铺在席子下面,一个阴寒的冬天就变得质朴而温暖。穿过田原急于赶路的陌生人肯定不会记住这些,他只会很留意哪条路怎么走,河流在哪儿拐弯。拐弯处是三户人家,其实是两户,有一户人已经死光了。他一定会记得村里哪棵树最高大,黄墙黑瓦,一缕炊烟系在树梢。在乡间,我度过的时光是短晢的。我仿佛轻易地理解了人生,在时间的腐蚀剂中,人很容易腐烂,我们应该明白,我们在收获什么,为什么去收获。每当我看见那些散落四野的稻草人,我突然觉得坦坦荡荡,仿佛被大野的风吹得透明。我甚至怀疑那不是稻草人,而是星散在大地上的人。
   而童年,是一团焦炭,火焰没了,温度还在,它会在某一刻燃烧,温暖一个在他乡暗夜里缅怀故土的人。冬天,我们把牛圈当作乐园。我们的牛关在一间矮小的泥房里,棚上堆满玉米秆豆秆。我们翻跟斗,打纸板,跳方格。我们提一个火钵去,用小铁盒炸肉渣吃,炸黄豆吃。他们都没读过书。他们关于枫林以外的事情,源于我稚嫩童声的讲述。金炎大我一岁,即使是寒天,也穿一条单裤。他的棉袄是他一个远房伯伯送给他的,盖到膝盖上,他的手抄进袖筒里,腰上扎一条麻绳。他从小就有轻度的肺病,不时地咳嗽。他父亲早年死于肺结核。有一年,我们都到了对身体羞涩的年龄,去饶北河游泳,他迟迟不肯脱裤子,我们就扒。他奋力地哭,他说,他没有短裤,没办法下河。我一下子呆住了——对他人的生活,我们永远是旁观者。我外出读书,和我差不多大的村里人都打工去了。老七和他大哥学油漆,义卿做了盲流。金炎始终留在枫林。他几次出去,都失败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了,有一次,他还讨饭回家。他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我对我妈说,金炎结婚,我要送一个礼。而礼始终没送出去,他娶了一个盲流来的女人。到了粮荒,我妈就会送些米给他家。我妈说,金炎身体不好,米都没得吃,还受他哥的欺压。义卿在前几年被判了刑,在温岭偷目鱼,有一千多斤,被抓了。村里人说,其实他没偷,是被另一个人诬陷。他在警局里挨了多次打,他咬牙不说真相。
   其实我们一直生活在真相的蒙蔽之中。比如烂头十四岁就结婚了,为什么呢?一个人是怎样衰老的?真相的核心像一枚石头,沉入水底,再也无法辨认。
   老七的家与盲奶奶的房子比邻。蒙古有一个很大的弹弓,拉筋是汽车内胎皮剪的,弓把是油茶树丫。我们躲在老七的阁楼上,瞄准30米外公路上的货车。那是一个俯视的角度,中间的稻田飞舞成群的蜻蜓。越过公路,滚滚的尘埃散去,我们可以看见饶北河,隐没在槐树丛里。它那么慵懒,卷曲着身子,游动时,液体的鳞片闪闪发亮。货车来了,我们屏住呼吸,仿佛司机随时会发现我们的阴谋。其实是我们暗自害怕。而这正是我们的乐趣。阁楼成了我们臆想中的碉堡。蚕豆一般大的石子,尖利地穿过空气,飞向目标。飞翔的石子是沉默的,它摩擦的空气有火焰,温度瞬间剧烈升高,又消弭于冷却。飞翔无迹,在我们的视线里只是一道浑圆的抛物线。石子一般打在稻田里,或公路上,也偶尔击在车身。也有击碎玻璃的时候。司机急速刹车,停下来,看看碎了的车窗,再看看四周,他从石子飞来的角度,察看阴谋背后的脸。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尘,沮丧地垂下双手,终于破口大骂:“谁娘x的,我们无怨无仇,为什么害我。这是什么鬼地方,要打死人的。”我们无法看清他的脸。他重新爬上车,咕咕咕,轰轰轰,他被内心的怨恨所吞没。蒙古裂开嘴,坏笑。金炎抿着鼻涕,头上蒙着几丝蛛网,脸上有景仰的气象。
   那时路边的水沟,氤氲恬淡的气息。夹沟的矮墙上,有一株柚子树,一株水蜜桃树,一丛木槿。桃树开春就把粉红的花苞举过枝头,艳艳地,充满情欲,水面漂着细瓣。柚子树常年散发刺鼻的味道。而木槿的花季那么长,剪了又蹿出来。生活在它们的开放中,显得缓慢。凝滞,被寂静包裹着喧哗。漫流而过的哀伤,就这样埋伏在一个人的记忆之中。老七的厅堂对着水沟,宽阔的田野并没有把鲜亮的色彩吹送进来,而是把馥荔的植物体香,塞进了空气的隙缝里。厅堂是阴暗的,横梁的投影和瓦的漏光相互交织,构成童年时光的底色。我,金炎,老七,义卿和蒙古,在雨天的午后,会在厅堂里打陀螺,踢毽子,老鹰抓小鸡。有一次,大概是傍晚时分,我突然惊吓得号啕大哭,整个场面凝固了,几秒前的吵闹潮水般迅速退去。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后来听我妈说,是蒙古抱我回家的,蒙古说不清我为什么哭,只看到我哭了几声,瘫软了下去,不省人事。我家里人的惊慌是可想而知的,我奶奶一直守在我床前,没合眼。我说我看见一个裸露上身的妇女,四十多岁,头发麻白,左手托住左乳房,乳房有些溃烂,流黄黄的脓水,妇女靠在中间的圆柱上,看我们踢毽子。我奶奶——一个脾气古怪性格强悍的老人,颠着小脚,找到盲奶奶,问,这个妇女是否会把小孩夺走。盲奶奶说,这个妇女死于乳腺癌,有二十多年了,是老七的姑婆。盲奶奶又对我奶奶说,你孙子很难带大,他的眼睛异于常人,你让他学佛吧。
   在我们牛圈斜对面的岔路口,有一棵桑树,树叶披散下来,我们能听到雨水啪啪啪的脚步声。春天,脚步声是那么绵长,细密,匀称,淡淡的伤感。树底下,有一座砖头搭的土地庙。庙里摆了一副碗盏,菜油灯吐出荧荧的绿光。我奶奶每天傍晚,由盲奶奶陪同,拉着我瘦瘦的小手去拜香。我那时就害怕死亡,也害怕荧荧的绿光。庙前的石板上,洒落斑斑油迹,乌黑,透亮,仿佛是一种暗喻。奶奶非常担心我因此而夭折——事实也是如此,我受了惊吓之后,一病不起,长达一年多,就连睡觉也要奶奶抱着,我不敢一个人面对空间,尤其在晚上,浓浆一样的黑,形成我内心的块垒。桑葚紫紫的,被叶子盖着,它内部的浆水成为糖的延伸部分。桑葚落了,夏天也走了。
   而我整个童年的快乐,再也没有显现,像一块被铲的草皮,留下秃头一样的泥地,要很多年才会长出绿色。奶奶把我活动范围,圈定在屋里,学校,和一片大约一亩大的院子。院子与我睡房一墙之隔,有两棵高耸的柚子树,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树下堆着木柴,农具,废弃的杂木。可以想象,乏味单调的时光,让人缺乏生机。奶奶,盲奶奶和我,坐在矮凳上,说一些远远近近的事。她们仿佛接受了神灵的派遣,守护着我。耽于等待的是,四月的油菜花适时地到来,它像一个老人,脚步蹒跚,从一寸走到一尺,爬一节陡峭的斜坡,在枝头休憩,淋了一身的雨水,晒了暖阳,打了盹儿,抬起头,黄黄的花冠戴到了它头上。这是我最早阅读的波浪:风压过来,油菜花犹如奔跑的女子,香气和美裹得她们放不开手脚,只能身子前倾,头微微低着,而她们的裙裾被风掀起,拱起金色海面的喧哗……
   你是知道的,我们的房墙有毛竹洞,垒墙时留下的。当黄昏的薄雾向人烟包围,麻雀就躲进毛竹洞里过夜。我用渔网,固定在长竹竿上,网住洞,用边弓敲墙,哐哐哐,麻雀受惊,扑楞楞地飞出来,刚好被网罩住。它不会想到,陷阱可以设在高处,陷阱在它安塌之处。奶奶用麻线绑了翅膀,炖给我吃。长大了,我们才会明白,我们与麻雀又有什么区别,即使会飞翔,也有许多东西挣脱不了。绑缚在身上的绳子,楔进骨头里的铁钉,我们永远无法解除。
   在我24岁那年的秋天,奶奶自然死亡,没有疾病。她虚弱了多年,连人也不认得,常常把我妈叫成三姑。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一个人在上饶县城,晃来晃去,准备去一个朋友家打牌,走到路上,我突然想起奶奶,我想起她浑浊的眼,她躺在床上无力的手势。今天不回去,我可能看不见奶奶了,我想。我搭上最后一班车,赶到枫林,已经灯黑夜静。我一家人围在奶奶的房间里,失声恸哭。奶奶处于弥留之际,她无力的手想拔开人群,寻找一张脸。而她的手连风也拨不动,就那么僵硬着,成了她暗示的言辞。我叫了几声,“奶奶,奶奶……”她最后一次睁开了眼,沉重地关闭了她所有的肉体的门窗,无边无际地下沉,没有重量,把温度和呼吸留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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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胎记是童年的记忆,是一生不能忘记也不能改变的刻痕。文章中的“我”就是刻在村庄心脏的一块胎记吗?终其一生都没能走出绕北河的包围,没能走出它的贫瘠、苦难、不幸和它的千回百转。釉色是生活赋予的色彩,在长长的一生中,经历绚烂后,虽然变得灰暗斑驳,但厚厚的尘埃,却始终不能掩盖其曾经留在心底的雏形,随着生活的一次次裂变与抗争,它的底色或许会更加牢固坚实,纯厚馨凉。读完作者的这篇散文,心底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慢慢升华,渲染,落幕。更有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对生存的考验,对命运的妥协。文中的生活貌似是抽象的,但却又是在实实在在的上演着,传承着,亘古着不变的轨迹。无论是盲奶奶、菜园、水边、烂头、还是蒙古、金炎、老七、义卿等,从他们的身上,既能看出他们的质朴与憨厚,也能看出村子给他们注入的血脉。他们与村子,与村子的厚重,与村子的贫穷始终一脉相承,相守终生。一篇寓意深刻的散文,意象与现实相结合,写出了生命的质的意义,读来令人痛心的同时,也引起读者的颇多神思。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临风听雪】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607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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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16-06-06 17:41:45
  问好老师,文章中按语若有不到位的地方,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更多佳作分享流年,祝创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6-06-07 14:24:3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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