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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永恒在刹那间收藏(散文)


作者:许艳文 布衣,493.8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27发表时间:2016-06-06 22:20:12

季节像一条小船,悄无声息从春天划向了夏天。或许我从来是个与雨有缘的人?一抬眼一握笔就见一场雨接一场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雨落在河里,溅起一层层涟漪;雨落在草地,凝成一颗颗露珠。
   我喜欢斜倚在窗口看雨,滴答,滴答,滴答,雨打芭蕉,心思飞扬,韵味无穷。半小时,一小时,三小时。此刻的天是阴阴的,地面也是湿漉漉的,依然带有春天的旧痕。夏季应当是热烈奔放的,告别了春天的伤感和忧郁,就算是这样有雨的天气,你也不会觉得它阴晦和暗淡,因为满眼的绿色如优美舒缓的抒情曲氤氲在你的头顶,你不能不强烈地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刹那间我到底禁不住夏的诱惑,飞快地出门行走于雨中。
   我居住的大院带有地道的江南特色——小桥流水、曲径回廊,石山垂柳、亭台楼榭。独立小桥风满袖!尽管每天要从大院的一片樟树林走过,但也许是司空见惯了吧,我竟然很少关注这里的境况。你看,一棵树挤着一棵树,枝叶覆盖着枝叶,微风过处,轻轻颤动,整个树林都荡漾着一层融融的暖意。
   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树,高大的枝干,尖细的叶子,属常年青绿的乔木。与其它树木不同的是,春天蓊郁的一树绿叶,到了春末夏初时,不经意间很多叶子慢慢泛红,点缀于万绿丛中,远远望去,犹如结满了成熟的果实,煞是惹眼。雨渐渐消停了,绿色愈加葱翠,红色也愈加清晰,风过时,一片,一片,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成一地斑斓,犹如美丽的织锦。
   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子,扎一束马尾,瘦小的身材,穿一件薄薄的浅绿色衬衫,披一件雨衣,在这个区域出出进进地忙碌——清扫楼道和院子里的垃圾。当我看到她操起一把长长的扫帚将那些红色的落叶撮成一小堆一小堆时,心便莫可名状地复杂起来,既理解她的职责就是要保证院子里的洁净,又不忍心那样的一种自然装饰被人为地破坏了。抬眼望见一棵棵大树上的红叶依然一片一片地往下掉,我甚至幸灾乐祸地想:你怎么打扫得干净呢?你能够扫得完它吗?君不见红叶片片天上来!
   然而,那女子扫地的身影转得更灵活了,她专心致志,毫不倦怠。我想起了我写的诗歌:“只是,雨又来了/你携带的那条河流/在你熟悉的眼中消失/天空越过天空,铺成一片苍茫/山中的顽石、草木、荆棘,常年坚守/都说,这就是幸福的一种”,那么,我想问,你不懈怠,也不厌倦,你是幸福的吗?我还想继续对你说:“雨还在下/我在雨中摘下一片绿叶/为你写上一首诗歌/大声吟诵,点亮这个季节/祈盼明天的阳光晒干潮湿的路/花朵和梦,正蹒跚着走来”。此时,我恍然觉得那女子俨然就是一首流畅的诗了。
   前边的樟树林里有一群飞来飞去热闹的黑鸟。它们是这里的主人吗?也许吧。你看,有几只站在枝头或耳语,或对唱,或讨论。难道这里真成了黑鸟的王国?驻足于此,兴趣盎然。我不懂它们的世界,甚至不认识它们到底是什么鸟?似曾相识,梦中见过?有一只跳下来,黑油油地披了一件光滑的外套,昂着头在麻石路上悠闲地走走停停,就是有行人路过,它也若无其事。我很少如此靠近如此悠闲地欣赏过这些黑鸟,到底是什么颤动了我平静的内心呢?
   我突然想到前几年遇到的那只小黑鸟,可怜的伤者,某一日折翅于我的门前,当我精心喂养、护理了它半个来月,感情上越来越喜欢上它之后,它却在伤痛痊愈之后突然远去。眼前这独行者会不会是它呢?能否明了我牵挂和惦念的感情?还有我因为思念而流下的泪水?
   靠边的花径有只小黄狗活泼地跑来跑去,它看到一只黑鸟慢行的身影,于是欢快地扑向它——小狗本来是嬉戏,而那黑鸟却因为受惊,急忙扑腾扑腾飞到了树上。黑鸟大声叫起来,是告诉同伴这里有“敌情”,还是向小狗示威呢?我不得而知。如今人类的某些行为常常令人费解,而况乎鸟兽?
   一大群黑鸟开始此起彼伏地歌唱,我想它们如此开心的缘由是什么呢?,或许正在举行什么盛大的活动吧?是不是一场婚娶?春夏季节是它们谈情说爱的的最好季节,那么新郎新娘藏在什么地方呢?我的眼睛在一片迷茫中寻觅,我为我自己此时的臆想而感动,似乎我从来就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
   初夏走近了我们,抚摸着我们的脸,而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写它,我想也许词语躲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去寻找然后再将它们擦亮吧?擦亮以后的词语将会以什么样姿态示人呢?我以为夏季的步伐从来都是从容而矫健的,如果一直朝前走向秋季,那就不用去寻找了,到时候漫山遍野的累累果实就会告诉你它们究竟在哪里?诗人陈陟云说过:“语词的高蹈,沦陷于血肉的传奇/只有钟摆的苍老,预示相爱的短暂/一生只照亮一秒,一秒几乎长于一生”,人生具有幻像性和虚构性,可谓“一生何其短暂,一日何其漫长”。时光的小船已经划向了夏季的河流,它将继续顺水而行直抵秋天的河流,我们在宏茫的宇宙面前,如何能做到“仰俯自得,游心太玄”?于有限中获得无限,与瞬间把握恒远,也许,永恒,往往在一刹那间里收藏。
   【推开窗户】
   深秋了,好像到处挂满了果实,又好像到处开始荒凉。我曾经那么喜爱的红色、黄色、紫色、绿色和蓝色都在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中朝着陌生的地方渐渐隐去。撕开墙上的日历,眼看霜降就要到了,再往后,雪的气息也将从天而降,梅花的身影越走越近。
   小小的一颗心,被浩大的宇宙包裹起来,“在一切都变得很轻的时候,只有心,承受着超重的负荷”。我们离世界最近也最远,虽然追不上流逝的岁月,但可以追得上自己。终于等到一个休息日了,顿觉周身轻松,于是蛰伏斗室,关紧门窗,如此,也到底关不住世界的精彩。在透明的玻璃片中,世界会泄露任何的风吹草动。浩瀚的天地之间,每一个人只不过是暂时的逗留者,逗留于这方寸之地,任红尘喧闹,世事纷扰,若能求得片刻安宁也是幸事。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没有丝毫风云突变的征兆。倚窗而坐,端一杯苦丁茶,翻开泛黄的书页,追寻历史渺远的踪影,无不感到时空的逼仄。光阴像风一样行走,微弱的呼吸在努力支撑着每一个黑夜和白昼。此时此刻,心是温暖透亮的,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怡然自得让我试图学着花的样子瞬间开放。这样的一种快乐,让我想起俞平伯与朱自清共有的“刹那主义”,朱自清认为“生活的每一刹那有一刹那的的趣味,或也可不含哲学地说,对我都有一种意义和价值。我的责任便在实现这意义和价值,满足这个趣味,使我这一刹那的生活舒服。”
   人在享受快乐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思考。故而,人被看作是“会思考的芦苇”。当你这样很静很静地坐着时,不仅处于思考的状态之中,而且五官会异常灵敏,室内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是那样分明,书页的墨香也是那样清晰。就在这样的安静中,突兀的滴答滴答声响起,哦,雨打芭蕉。到底坐不住了,掩卷起身,踱至阳台,习惯性地推开半扇窗户,一缕清风飘然而至。
   伫立窗前,远眺近看。只见灰白色的一片天空,单调而沉郁,躲来躲去的都是云,飞来飞去的都是风。正对面是鳞次栉比的楼房,新旧交错。楼前一座大花圃周围是一圈麻石路,再支开去几条弯曲小径。前面是一大片蓊蓊郁郁的竹林,绿色掩映着一栋老红色旧式楼房,但见雕梁回廊,曲径通幽,青苔黄叶,古韵犹存。一群黑色的鸟从低处向上跃起,扑哧扑哧飞到了树尖和屋顶。
   楼下好像有些声响,女孩子们惊慌而夸张地叫喊着。正疑惑中,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不由得探头朝下一看,五颜六色的雨伞犹如山中盛开的花,斑斓而富有生气。看来雨中很容易生出某种情绪,也很容易消融情绪。本来我是想拘囿自己一天的,一来专心致志做点手头的事,二来感受一番独处的寂寞。因为人很容易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经历可怕的孤独。当然,这种孤独远非卡夫卡似的孤独,他曾经决绝地说:“我将不顾一切地与所有人隔绝,与所有人敌对,不同任何人讲话。”然而,他后来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早晨,许久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想象一把刀在我心中转动的快乐。”哦?他竟然感受到了快乐!看来,孤独和寂寞都是可以改变、融化的,卡夫卡那样深远的孤独也有快乐的时刻。
   雨声,滴滴答答,仿佛忧伤的慢板,紧一阵松一阵地敲击着我凌乱的记忆,浮云般向远处飘去。向来喜欢一个人在户外漫步,曾经被人戏称为“首席行者”,自以为算是名副其实的称谓。在这个有雨的日子,我被窗前成熟的秋意所吸引,不想再呆在沉闷的房间里了,披上一件乳白色外套,提一把淡蓝色雨伞,风一样地闪出门外。
   雨中,寒意袭人,但我相信天黑以后,灯火,将会被一盏盏点燃,“然后,就看见满天星星,从幼时的故乡出发,越过幢幢鬼影,一五一十,光芒从未减少”。
   【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
   叫不出名字的一种树,齐齐整整地站在我们这个院内通道的两边。青绿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拥挤而亲密。叶与叶的缝隙,挂着小串小串淡黄色的“花”,柔柔地垂下来,乍看有点像桂花,有着浅淡清雅的韵致,一阵风悠悠然地过来,吹得树上的“花”零零碎碎散成一地,星星点点地铺在深绿色幽深的青苔路上,点染成不常见的别样秀色。
   大清早走在这样的路面,心有颇有几分不忍,唯恐我的高跟鞋会像刀子般在淡黄色的绒毯上划出一道道痕迹,隐隐地伤在心里,踌躇间有点恍惚了,为一种痕迹,为一种痕迹惹出的痛。
   岁月总会留下些或深或浅的痕迹。最近看马志明的一组风景画,刹那间以为自己正行走于他笔下的画面里了。色彩淡雅,构图简洁,展示出来的都是平日里大众再熟悉不过的景物:小路,村舍,田埂,池塘,山花……无不洋溢着江南农村的激情与野趣,展现出了大自然旺盛的生命力。对自然界如此美好的解读和认知,并不是马志明有意地忽略人类留在自然中的痕迹,甚至是带毁灭性的严重伤害,他的艺术一度“受到大地上痕迹的激发,从黄土高原刀劈斧削般的沟壑,到江南水乡斑驳淋漓的印痕,凡是与痕迹有关的东西,无不让他着迷”。或许是一种人文关怀吧,画家用画笔轻轻抹平了或显或隐的创口,从容地从各种痕迹中走出来,就像是从一条狭窄的田埂走向一片开阔地,努力将欣赏者引入到一种诗意的栖居。如同现在的我,也懂得痕迹尤其是刀划过的痕迹会让人刻骨铭心地伤痛,然而,我必须要像马志明那样,用心灵幻化出的画面覆盖住曾经有过的印痕,再种上一株株蓊蓊郁郁的树。
   回来的路上,月上东山。夜,慢慢归于安静,很像马志明笔下的一幅风景画,淡蓝色的星空下,延伸着一条铺满月光的路,两旁模模糊糊站立着高高低低叫不出名字的树,傲然而洒脱,空灵而飘逸。此刻的我,神清气爽,似乎满身浸染着月亮的香气,散发出月亮的淡淡光华,心里曾经刻过的一些痕迹全被这香气与月华抹成一片白色了。
   走回到院子里,又隐约看到了那一地浅黄色的“花”,只是清晨出门时织锦般的画面被各种划痕破坏得面目全非了。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一些莫名其妙的疑问号和惊叹号纷纷跳将出来,闪烁于夜的光影里穿来梭去。正在这样疑神疑鬼的当儿,我的脖颈突然有种凉凉的、异物爬动的感觉,莫非是树上掉下来什么虫子吗?不禁有些害怕,当然,不是害怕虫子,一条虫子算什么呢?只是害怕虫子毛茸茸的样子,更害怕虫子那阴冷的内心。它或许会咬痛你,伤口尽管不会很深,却会扰得你内心混乱,烦躁不安——人有时候就这样怪,在小小的虫子面前竟然也会不知所措、束手无策。
   我开始想呕吐,被这条来历不明的虫子所害,无奈之下,只好揪住衣领,尽量不让虫子爬进我衣服里来,然后,一边不停地蹦跳,一边用手去抓,希望把那讨厌的东西从我的身上赶走。等到感觉好起来时,一身顿时轻松了,放下揪衣领的手,左一圈右一圈地跳起舞来。月光下舞蹈,是情之所至,兴之所至,虽无音乐伴奏,也无人喝彩,但从生命本体的需要出发,内在的韵律何其优美,激荡着生命迸发出一种原始的冲动。所幸四周静悄悄的,倘若真让人看到这样神经兮兮的一幕,也会怪不好意思的。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内守的人,而今天夜里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欢悦,确实是妙不可言!
   瞬间,我又开始后悔了,原来满心希望保持铺花路面的完整与美好,却在别人破坏的伤口上更加重了另一种破坏,哪怕是一种灵魂的舞蹈,是一种平复心理的释放方式,然客观上却是留下另一种痕迹了。容不得他人的过错,难道可以容忍自己吗?
   于是,我赶快收住野马般的思绪,放慢旋律的步伐,整好凌乱的长发,长吟一句“心静则明,水止乃能照物;品超斯远,云飞而不碍空”,迅速撤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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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永恒在刹那间收藏》,《推开窗户》,只见《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这三则短文都在书写窗前即景,或许正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从未留意。因为从未留意,而在不经意间凝望,会在刹那间被震撼。《永恒在刹那间收藏》写在一个夏天。夏天的标记并不如春和秋来的那么明显,很多时候,经历过,还没有深深品味,就到了秋天。雨天,品夏。那绿意女子清扫的满地红叶,给她一种恍惚。遥忆诗行,收藏刹那。《推开窗户》,秋天扑面而来。收获的金黄替代盛夏的五彩,窗外的秋雨缠绵,风卷云涌,雨声用忧伤的慢板,敲击作者凌乱的记忆。回忆往昔,盼灯火点燃黑暗。《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源自于作者,也源自于来来又往往的陌生人。那些铺面路面的小黄“花”究竟是何?也无需去印证。它此刻就是时光的载体,等待人们去印刻,去铭记,去远离,去遗忘。 三则短文都在用诗意的文字梳理平实生活中的领悟,由点及面,面面所探寻的,都是我们的人生,人生归处,还是点滴的感动,诸如此文。细小之处见真章。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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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6-06-06 22:21:12
  最近很忙,儿子大树中考,忙碌得感觉丢失自己之时,看到您的文章,顿感心情平静。
   文字就是由此魔力,可以改变我的生活。
   感谢您的分享,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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