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儿子!听见“嗯”一声(散文)
儿子!上次我们聊天还是四月二十九号吧?
今天,五月二十四日了,雨下了一夜。我们家院子里的橘子树落了一地的小橘子,只有豌豆大小的橘子,青青的橘子。妈妈在雨里把它们一个一个捧在手心里。虽然现在是五月,但妈妈怎么就觉得这么凉呢?儿子!你知道吗?这青青的小果冷冰冰的!就像零六年四月二十九日的你!你的每寸肌肤还是那么滑,妈妈抱着你,抚摸你,用身体贴着你,可怎么都捂不热你,你越来越凉,最后冷得妈妈直打颤。儿子!你说,妈妈手里的小青果怎么也这么冷?儿子!你听见妈妈的话了吗?听见你“嗯”一声!
儿子!你说什么?
哦,你告诉妈妈别再为青果、绿叶的飘零而神伤,这些都是自然的景象,这不是离去而是换了个地方,有一天妈妈还会和它们相聚一堂。妈妈把小青果一一安放在橘子树下,让它们带着妈妈的体温回到它妈妈的身旁,就像儿子,总有一个地方妈妈还会拥着你谈着家常。是啊!儿子!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儿子!你不语,妈妈知道你曾经的向往。一九九六年四月十日,我们母子不是说了很长很长?
那时你四岁,突然你面部抽搐口水直淌,你的小手拍打着自己的面孔叫着:“别动,别动,口水你别把衣服弄脏,妈妈洗衣服很辛苦的。”
儿啊!妈妈听到你不清的口齿怎能不嚎啕?泪湿衣裳。儿子!是你,是你踮起小脚,扯下毛巾为妈妈把泪擦。“妈妈!妈妈不哭,小宇是男子汉,生病马上就好了。”
儿子!你还记得妈妈整理衣物时你对妈妈说的话吗?“妈妈,我们要到大医院吗?妈妈你得赶紧去谢谢隔壁的爷爷!”“宝贝儿,为啥要妈妈谢谢爷爷?”“妈妈,你哭傻啦?爷爷夜里陪我们去医院的呀!当然要谢谢啦!”
儿子!你还记得吗?你拿了书,说还要上学,你拿了水果刀,说妈妈喜欢吃梨,而吃梨是要削皮的。儿子!你记得吗?你关照妈妈一定要多挣钱给外公外婆花,因为他们最疼你。你还说,妈妈唱歌最好听,你喜欢和妈妈一起演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你还说,“妈妈,我的嘴巴不听话,嘴巴它不能把饭吃下,等我病好了,我要惩罚我的嘴巴。”你还问,“妈妈!我们哪天回家?”
儿子!妈妈记得,你的最后一个音响,是“妈妈——”“呜呜——”的声响。妈妈记得,你的最后一个示意,是让妈妈亲亲你。妈妈亲了你,亲了你之后,你就不再发出声响,十年零十九天,你成了植物人!就这样不声不响。
不对,是吧?儿子,我们娘儿俩十年零十九天并非是常人眼里青黑色的人生,我们过着充满爱的十年。
十年,妈妈没有放弃,儿子你也没有放弃。妈妈每天花八九个小时,把六瓶牛奶滴进你的嘴里,流进你的胃里,不会吞咽的你一样把个子长大。一米一到一米七五,你不再是小嫩苗而是一棵倔强的小树。
十年,你的每口痰是从妈妈的嘴里吐出,这人人躲避的异味是我们娘儿俩拥有的一次次相连,如同十月怀胎你给我的惊喜。痰出来了,你就不会憋气红脸让妈妈心慌;痰出来了,你的抽搐会渐渐停下,你的眼睛会慢慢转动,把窗外张望。妈妈会告诉你日子是怎样在流淌;窗外的小树一天天长大;树叶儿由青变黄;有一天又在枝头把小芽爆青绽放。
十年,妈妈一直在拼命把话讲,儿子!你就这样忠实地听着不搭一腔。你偶尔闪亮的眼神让妈妈知道,儿子你的脑海里还有一粒沙是妈妈的模样。
十年,妈妈抚摸、按摩着你逐渐长大的身体。有时你会跳动你的四肢,可妈妈不是激动而是神伤。妈妈知道,这不是一种抽搐,就是你哪里又有了新伤。妈妈不会让你的肌肤留下更多的伤疤,儿子!你一定记得躺着的日子,妈妈的臂弯是你柔软温暖的床。
十年,儿子!你创造了奇迹!专家教授惊讶,妈妈又来把药拿,你的存活是植物人的神话。妈妈懂你!懂你不是植物而是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十年,儿子!是你,是你告诉妈妈做人该是多么顽强。儿啊!你一定记得,一定记得妈妈光头的模样。是的,二零零五年四月二十二日妈妈乳腺癌在手术台上。五月十日,妈妈光头出现在你的身旁。一声声“儿子”,你转动你的眼睛,看着光头的妈妈。儿子!你竟然转动你九年不会转动的头,儿子!你多久没有眼泪啦?那一刻,儿子!你却留下了两行粘稠的泪水。妈妈,也好久不哭啦!那时的你,我们竟相拥把泪尽情流淌。你的泪,我的泪,滴落在我们的耳旁,洗涤着我们的心思和向往。妈妈听见你说:坚强,妈妈要坚强!妈妈坚定告诉你:孩子,妈妈会坚强,会和你一样珍惜生命,和你共度快乐时光。儿子!还记得吗?那时的五月,阳光多么明亮;那时的五月,田野里有快收获的嫩黄,更有新种下的绿色希望。
儿子!妈妈还是这样喜欢和你唠叨,一遍一遍重复你和我的时光。儿子!你不在妈妈身旁十年零二十六天啦!你远游的日子里,妈妈又经历了生死一场。哦,不对,不是生死,是和命运的较量。二零一五年二月四日,妈妈肺癌,又一次躺在手术台上。从病房到手术室是一条条走廊,妈妈的身边有你妹妹,还有你我的亲人都在护送妈妈,祈愿吉祥。此时的妈妈分明看见走廊尽头的你,关切的目光……
我的儿子,你在我的眼前,你的大手握着妈妈的小手,妈妈有了更大的力量。是啊!儿子!这一天是立春。儿子!你一定记得妈妈的名字叫“草儿”。草,在春天的日子里是会探出脑袋把世界张望。草,无论在山涧还是平原,无论肥沃还是贫瘠,无论风雨还是阳光,草儿会把自己的一丝绿色在世间尽情摇曳散发清香。儿子啊!妈妈如你一样把爱珍藏,妈妈的爸妈还需要妈妈去赡养。这是你我一生的约定,两代的情深意长。
儿子!雨停啦!一颗颗雨珠晶莹透亮,雨珠清透的心脏分明跳动着你我的脉动。看,雨珠把人世的五彩缤纷尽收眼底,雨珠把最多的绿意融入了骨髓。看,雨珠轻轻飞往天堂。儿子!你定会收到妈妈捎去的绿色,绿意里刻录了妈妈的唠叨。儿子!听听,妈妈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清爽。
儿子!听见了“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