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童年的端午节(散文)
又到端午节了,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童年时的端午节。
那时的端午好像没这么多寄托,没这么沉重;那时不懂得什么叫“时令不等人”,只知道大人们正忙着抢收抢种,只知道西邻家有棵“麦黄杏”。麦收时节,杏子熟了,端午节也就到了。
俺总喜欢站在自家天井里,仰头看着邻家的杏从小指尖大,到鸽子蛋大;先从朝阳的一面开始,渐渐由青变黄,由黄透出丝丝的红,像极了小妹妹那胖嘟嘟的小“腮骨朵儿”。这时的杏树,好像一晌之间就变得黄橙橙金灿灿的。邻居就开始“下杏子”(方言:收获杏)了。站在墙头上,一手拽着杏树枝。一个一个摘下,盛在布袋里。总也忘不了用“水瓢”(舀水的用具)漫墙递过来些,让我们也尝尝鲜。
可是,也就吃个仨俩的,“馋虫”勾出来了,杏也没了。吧嗒着杏核,俺眼巴巴的瞅着黄橙橙的杏子挤在娘兜起的大襟里。趁娘和邻居说话空儿,抓起一把就跑,“扑通”绊倒了。于是,趁此“哇哇”大哭!把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儿变成眼泪鼻涕汪洋了满脸。娘就赶紧把俺扶起来,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俺的脸说:“潮巴(傻)孩子,不是不给你吃啊,老话说:桃养人,杏害人,李子行里埋(抬)死人;不敢让你吃多了。”边说边把俺掉在地上的杏捡起来。俺紧紧的攥了攥手,手心里还攥着一个呢。到现在俺也是不太喜欢吃杏子和李子,是不是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呢?
俺还在“吸溜面条”呢,娘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快了,快过端午了,煮一大锅粽子,还有煮鸡蛋,叫你吃个够。说着就用手指戳戳俺的小肚皮。
于是,端午就在俺掰着指头的数算中一天天邻近。白天好玩儿的事多,一般就忘了;只有晚上,躺在炕上,吹灭油灯后,肚子里好像有“馋虫”在“咕噜咕噜”的“顾拥”(方言:动弹),便把小手搁软塌塌的肚子上,今日,明日……大后日的数着……朦朦胧胧的就觉着耳朵眼有些凉,有点痒。睁开眼,原来是天亮了,娘正端着个小酒盅,用手指蘸一下,粘上些“柿黄色”的东西,抹在俺的耳朵眼里。娘说那是“雄黄酒”,去五毒;端午节早晨,太阳出来前,抹在小孩的耳朵眼、小屁眼上,蛇、蝎、蚰蜒、蝎虎子(壁虎)和癞蛤蟆等“五毒”害虫不敢近前。俺一骨碌爬起来,哈,手腕上还栓着花线呢。娘说这是“五丝”,有五色丝线搓成;小孩子端午戴上能“辟邪”。等端午后下头场雨时,剪下来,埋在东窗下的泥土里,要是东边的天上有“虹(jiang)”出现,那就是“五丝”变成“曲蜒”(蜒发xian音,指蚯蚓)了。
俺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端午节,终于到了……
端午的早晨,大人们是很忙的。天刚亮,父亲就要起来。赶在太阳出来前去“坡里(野外)”采些“艾子(艾蒿)”回来,在屋里屋外的墙角旮旯四处抽打,然后,在门口、窗台的屋檐下各插三支,屋里的西北角处也要插上。说是除“晦气”,除“霉气”;还能避“五毒”。
俺最爱做的事就是和娘一起包粽子。
粽叶和粘米头天晚上就泡好洗干净了。锅台前放两个大泥盆,一个盛着粽叶。一个盛着粘米。旁边摆俩小板凳,娘坐了,叫我也坐下,拿起一片或两片或三片粽叶,多少有叶子的大小来决定。叠成筒状,装上粘米,再撩上点水,折好,递给我,捏紧,端平。俺就坐在那儿,两手端着粽子,像个小木偶,静静的看着娘再如法包好第二片,两片叠放在一起;娘把一端用泡软的稻草绑紧,再把另一端也绑好,平放在锅里。
终于,泡好的米都包完了。娘往锅里添上水,又去里屋的坛子里拿出几个鸡蛋,洗了,搁在粽子中间。边盖锅盖边对我说:“小孩子吃了粽子锅里煮的鸡蛋不长疙瘩(瘰疬)。出去耍(玩)吧,黑天回来吃粽子”。
俺还能等到天黑吗?出去打了个踅(兜了一圈)就跑回来了。见娘正拉着风箱,火苗子呼呼的从锅底往外蹿,锅盖周围的热气腾腾的直冲屋笆。
好不容易看到娘住了火,打扫灶前,说:等热气消了就开锅。俺就坐在门槛上,眼瞅着日头从树梢落到了西墙下……娘掀开锅盖,霎时,满屋的热气,满屋的棕香迎头扑面把俺就围住了!娘拿起水瓢,盛上两对粽子和俩鸡蛋,叫我给爷爷奶奶送去。回来时见娘正站在西墙根儿下,给邻家递粽子说:“刚出锅的,趁热尝尝”。俺急匆匆跑到屋里,只见满满的一大锅粽子去了大半儿,鸡蛋也没几个了,不用问就知道,叫俺娘送人了。
“别看啦,快吃吧”。原来是父亲早已回来了,摆好了饭桌,一片剥好的粽子,一个小碟子,盛着一点点红糖……
正吃着,后邻家大嫂送来她家的粽子,还有一包不知什么叶子包着的白糖。俺知道白糖比红糖甜,也贵。她家的粽子是最好吃的,是“白米”(糯米)的,还有个大红枣,可甜了。俺家和别人家的都是“黄米”(粘米、黍子)的,也没有枣。
好像眨眼之间,“半令”端午就翻过去了。仔细想来,也就是童年的端午才是真正的端午节啊……
即颂编安
正是:“有钱日日节,没钱节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