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知道我抓不住他的心了。
　　 我出生时衔着一枚小扇子，小小的，很可爱。父亲用天蚕吐的丝线将她串在我颈处，佑我一生平安幸福。我很喜欢我的小扇子，在我还没学会飞的时候，扇一下它我就能飞好久，可以看到河流和村庄，霞光与鸟。
　　 我最喜欢看烟囱中冒出来的烟，它飘飘渺渺的，比云好看。我问过一个凡人，她说这是在做食物。食物是什么，就像我们喝的琼浆么？她带我到家里让我尝她的手艺，我忘了，神仙是没有味觉的。我吃着软软的石头但拼命说好吃，她笑弯的眼睛真好看。她说我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我们成了好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一生的转折。不管是人或神，都没办法预测以后，往往当下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经年以后隔着时光洪流往回看，却是两条道路的交叉点。只是若让我重来，我还是会去她家，还是会夸她手艺好，还是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然后，还是遇见他。
　　 她叫小青，熟悉了之后，我没事就跑去她家，她背过身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施个法帮她把活都干好。可正因为干得好，哥哥给她的活越来越多。我正想着给他哥哥一个小教训，他就回来了。我急忙隐去了身形。到今日我还是时常会想到，要是我这时耐心的在门口听他们谈话多好，要是我没有被那头牛吸引，多好。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隐去身形后，还有道目光盯着我。我一回头，是一头小牛犊。他是眼睛很善良又奶奶的。我抚摸他，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里流出，这大概就是人类说的母性吧。
　　 我要照顾他。
　　 他温顺得很，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目光。再后来会发出简单的声音，眼神日渐温柔。有一天我起床去他的小屋，不见他。心一下慌了，这时有一个人拍了一下我的右肩，声音却从左耳传来，直击心脏：嗨，我是牛魔王。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看着他墨色的眼眸，我只能想到这一句。
　　 我爱他，他或许爱我。我们同普通的情侣一样，飞很远很远去看美丽又世俗的风景，他会让小鸟叼我最爱的粉玫瑰给我，也细心帮我抚好吹乱的鬓角。可就是少了点什么。他墨色的眼睛看着我，却没有我。
　　 我们相安无事的过着，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可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个看似庞大实则虚无飘渺的棉花糖，一戳就碎，一晒就化，长久不了。
　　 但我仍放任自己沉溺，尽管知道代价是幸福被戳破后要花更多的代价更长的时间走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
　　 她叫小水，温温柔柔的名字，却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我没法讨厌她，甚至觉得，他喜欢她是正常的。她漂亮又有趣，我都喜欢她。我偷偷隐去身形去看过他们俩，她恃宠而骄，他甘心纵容。心其实是有点漠然的，好像周围的一切感知起来都有些迟钝，周遭的一切都附上了一层膜。好像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
　　 直到，看到他望向她的眸里，盛着星星。
　　
　　 坠坠悠悠<2>
　　
　　 原来小青和我说的心痛，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趔趄，差点显出身形。他望了过来，是熟悉的墨色，更是熟悉的漠然。
　　 我只想去找小青，她会帮我擦干眼泪，然后我可以吃软软的石头把心里的情绪都压下去。脚下的云抖得像我第一次学会飞行，跌跌撞撞的到屋前，院里的杂草都快没过膝盖了，我心里一惊。
　　 小青病了，脸上惨白和不正常的潮红交替出现，身边是一个老仆。老仆告诉我，她被哥哥逼着嫁给一个老财主，小青绝食了七天七夜，在雨里跪了七天七夜，膝盖先是乌青，后是流黑色的血，再然后就一直昏迷，身上一阵热一阵寒。我面色一凛，这是接触了寒毒草的症状。莫不是那晚雨水携了寒毒草的毒汁。而这毒……我低头看向了我的扇。
　　 “扇一生只能佑你两次，动心一次，怜惜一次。第三次你便随扇一起消亡。”
　　 其实我一直忽略，爱上牛魔王的那一刹，扇的微光就黯了三分。
　　 用完这一次我便自身难保，但我义无反顾。我解了小青的毒，抹去了她的记忆，拖土地婆婆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在新郎敲锣打鼓迎娶她的那天，在漫漫的红色里，牛魔王来找我。
　　 “小水被那妖猴抓走了，要借你那铁扇度过火焰山。”这么多天了，他没问过我行踪，没管过我死活。唯一眼里对我流露出情绪，是在提她的名字。“我怎可能救她。”我第一次对他冷笑，也是对心存不甘的自己。没等我说完他死死捏住我的肩“只有你能救她”，“可谁又能救我呢？”我幽幽。他冷静下来“那天我看到的是你吧，你知道我爱她。”“那又如何，没有我的扇她注定死去你们永远无法在一起。”“借我扇，我救她后再不见她，同你生生世世。”
　　 “好”
　　 他拿走了扇，或许回来，或许不。只是他许我的生生世世，恐怕再不得相见。他记得我也好，或许忘掉，也不负心坠坠悠悠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