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认为，没有大树的村庄没有灵魂
　　 一切如飞驰的列车上的眼睛
　　 眼泪飘落，是因为山谷里的炊烟和树
　　 雾霭里，我才能穿透事实
　　 直接抵达乡音的重量
　　
　　 雪山挡住了气候的延伸
　　 我依旧展翅，独自飞越
　　 山之巅，白色掩映过一道身影
　　 如同闪电，劫持我的目光
　　 直到树出现
　　
　　 水上的野鸭剪开水面
　　 呈现出一生的温暖
　　 所有人都离开后，我躲在树杈上
　　 拽一张叶子，披挂上肩
　　 鸟语一声，我便巡返于另一世纪
　　
　　 枝桠下，熟悉的味道喷涌而出
　　 像雾气一样，蒸腾在我的情绪里
　　 我驾起梦一样的身躯
　　 往返在故乡的温柔中
　　 多么相似，一管乐器在对视中爆裂
　　
　　 车窗前移，城一样的公寓出现
　　 瞬间，进入了另外的世界
　　 这不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可以窃窃私语，任何一滩水
　　 都长着一双偷情的脚，时刻准备爬上天空
　　
　　 至少。村庄里长着一二棵大树
　　 像远古的生殖崇拜
　　 被保留下来。孩子们围着旋转
　　 唱山歌。或站在山墙里晒太阳
　　 把脸孔晒到去了一趟西藏
　　
　　 我总是傻傻地望着夕阳
　　 往西边的那座山下面掉
　　 太阳消失，我也消失
　　 不知从哪一天起
　　 我再也找不见家乡的树
　　
　　 一、梅兰竹菊
　　
　　 墙上的梅兰竹菊，并列排开
　　 轻轻踏醒木楼梯上的烟尘
　　 那些有意无意的痕迹
　　 追赶上游人的发梢
　　 推开吱呀的木窗
　　 随后，音乐和脚步都停顿
　　 惊讶的目光跌跌撞撞
　　
　　 纷至沓来的游人
　　 排列好悄悄离开，剩下这座楼
　　 保持着幽静和孤独。这种时候
　　 适合被一群地方俚语攻击
　　 那些调皮的，任性的，甚至胡闹的动作引起的任何声浪
　　 都能把树梢上、檐角顶端的世界驱逐
　　
　　 鸟儿振翅，把一份遥远的忧伤送达
　　 有个人被岁月的手掳住，身体里的棱角逐渐磨平
　　 磨平棱角后的痕迹
　　 在阳光下会像花朵一样娇艳，甚至能闻见芬芳
　　 雨天，痕迹生动时必须承受一些疼痛
　　 那时，回忆和酒都容易跌倒
　　 一包花生米的咸香
　　 会催生出一滴滴泪珠，细碎的盐来自前世
　　 把人吞吐进生命的漩涡
　　
　　 当你读懂角落里的花草
　　 千万别回头
　　 枯萎的花朵，没有机会归返
　　 唯独小楼中那条化成石头的鱼，还在那里跟所有的生命对视
　　 人们经过，它或者悔过或者幻想
　　 从这个园子的屋脊上
　　 飞奔而去
　　
　　 当幻想灰飞烟灭，可以走进一片树林
　　 找一棵树，用手指在上面雕刻一个符号
　　 随后，把这片树林遗忘
　　 从此，走到任何一棵树的跟前
　　 你都能感觉那斑驳的纹理像极了你的亲人
　　 你安静，那些地方就会安静
　　
　　 梅兰竹菊的画框
　　 或肥或瘦，或浅或浓，挂在墙上
　　 人们在宁谧中眺望时
　　 那些陌生的面孔和语言会突然停顿
　　 树梢的静谧处，小鸟惊飞
　　
　　 二、有一条通往远方的小径
　　
　　 此刻我正沉睡。我的父亲
　　 你频频敲击我的房门，将我叫醒
　　 我的梦里有安宁和祥和，还有属于我的街道和店堂
　　 我敢在这里漫无边际地行走，
　　 你这么固执地叫醒我，让我充满忧虑
　　 父亲，我知道你的头发已经苍白
　　 你的脚步开始缓慢。你没看见
　　 我正日夜不停地寻找自己
　　 每时每刻都在呼唤自己
　　 怕自己走进荒原，荒原里杂草丛生
　　 哪有路呢，路被荆棘阻挡着
　　 但我的脚依然在向前挪着，一步一步地挪着
　　
　　 我多么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或者笑容和一个赞许的眼神
　　 我知道我是有点奢望的，可我真的很需要
　　 虽然，你已经不再跟别人一样对我质疑
　　 但那曾经的质疑是锤，是打在别人插进我身体的刀柄上的锤
　　 也许你早已经把锤扔远，而我却还在疼痛
　　 我不说，你不知道
　　 我依旧感激你，你让我有了一个地方躲藏
　　 我可以拉上窗帘，关上房门，不顾外面的世界
　　 但我依旧能看到你忙碌地出出进进
　　 当你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远，脚步声使我气息短促
　　 我的爱，我的痛，我的一切的一切
　　 在这个夜晚，被你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我的父亲
　　
　　 窗外的冷空气像一场飓风
　　 把作为安宁的假象吹远
　　 一声长长的嘶鸣，从丹田出发
　　 绕过我的肠胃，我的肺腑，我的咽喉
　　 喷射而出。用一种绝决的姿势
　　 在我的身体深处，划过一道深痕
　　 欣欣向荣只是一副画在绢上的繁华图
　　 我只要点燃一根小小的火柴，它就能化为灰烬
　　 父亲，我的父亲，此刻我正沉睡
　　 不要频频敲击我的房门，我的梦里有鲜花美景
　　 有一条通往远方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