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柳岸花明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柳岸·人间】傻子毛之流(散文)

编辑推荐 【柳岸·人间】傻子毛之流(散文)


作者:异乡的默默 举人,316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13发表时间:2016-06-21 23:01:10
摘要:他们是村子里入不了人群的人,是村子里最底层的人,人下人。他们总是在无人的角落,默默地在自己的世界里踽踽而行。他们像村里那些长在墙角的野草,或是那些旁逸斜出、杂乱无章、毫无用处的树枝。他们的心事,无人能识,也鲜有人去顾及。他们在岁月的河里,一天天老去,像树上飘零的秋叶,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柳岸·人间】傻子毛之流(散文) 村子,仿佛一幅永不褪色的年画,又像一曲传唱不衰的老歌,时时在我的遥望和回想中,生动着我对村子美好的向往和追忆。
   总有那么几个人,几个很特别的人,在村子的一隅,踽踽而行。
   他们就像村子的影子,每每想起村子,就禁不住想起他们。
  
   【一】江苏
   娘走后,爹搬到三姐家住。自此,我便很少回村子。
   爹去世后,回家奔丧,门口站满了村里的人,我一抬头,便一眼看到站在人群外的江苏,就那么靠着墙角缩在那里。
   自打记事起,在我记忆中,江苏就是这幅模样:永远缩着身子,永远怯怯的眼神,永远一副很久没洗的灰头土脸,永远一身脏得发亮的黄军装。
   听娘说,江苏娘死得早,一直跟着爹过日子,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江苏本来是个很聪明的娃,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女孩一般。
   一次,几个顽皮的小子怂恿江苏去田里偷瓜,被看瓜的人遇到。那人一声咆哮,江苏吓破了胆,两腿打颤,挪不动脚步。几个皮小子逃得比兔子还快,江苏束手就擒。那人实在狠心,用鞋底在江苏身上一顿猛抽。天黑的时候,惊恐万分的江苏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步步挪回家,任凭父母怎么问,江苏一言不发,倒头就睡,睡梦中又哭又叫,醒来后,便傻了。
   哥哥姐姐成家后,江苏和爹相依为命。
   江苏的命实在苦,没几年,爹也撒手人寰,剩下孤苦伶仃的江苏。
   从此,江苏饥一顿饱一顿。实在饿得慌,就到嫂嫂家讨口饭吃。要么,就去姐姐家,但这终归不是办法。
   后来,哥哥姐姐在我家后面的巷子里给江苏买了一套闲置的旧房子,算是对江苏的一个交代,也好像把江苏关到了门外。自此,江苏便知趣得很少再去他们家。
   江苏家的烟囱很少冒烟,每到饭时,我就会想:“江苏不做饭,成天吃啥呢?”
   有一次,饭时还不到,江苏家的的烟囱居然飘出袅袅白烟,还伴着一股肉香,我禁不住想:“江苏会做饭吗?他做得啥好吃的?”
   一次,在村里的大街上,一只大白鹅正悠闲地走着,我看到江苏不知从哪个巷子里闪电般冲出来,提起鹅头,把鹅摔到肩上,背起就跑。
   我惊得目瞪口呆,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也赶忙逃离现场,脸火辣辣烧着一般,心砰砰跳个不停,那鹅仿佛被我偷了。
   天黑了,院子里漫过一阵香味,我跑出门,看到江苏家的烟囱上火星一闪一闪,那香味就是从江苏家的院子里散出来的。
   夜幕中,我仿佛看到那天下午,江苏把鹅背回家,捏住嘴巴,还没等那可怜的鹅张嘴呼救,就被江苏一刀剁掉了脑袋,尸首分家。那双黄豆粒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无头的身子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被江苏一棍子撂倒,殷虹的鲜血撒得满院都是,溅了江苏一脸一身,江苏摸起一把铁锨挖了些土,把血盖住,然后,洗掉脸上的血污,把那身血衣扔到垃圾桶里,处理好现场后,他便开始烧水、拔毛、煮鹅……
   紧张的忙乱之后,江苏异常疲惫,他坐在锅台前烧火,歇息,任凭锅灶里的火把自己的脸烤得通红。
   “鹅、鹅、鹅、鹅、鹅、鹅、鹅……”
   大街上传来四奶奶焦急的唤鹅声,那鹅可是四奶奶的命根子,我吓得赶忙关紧大门,恐怕四奶奶问过来。我心里正埋怨着江苏:“偷谁的不好,偏偏偷了四奶奶的。”正这样想着,我猛然听到后面巷子里传来“吱嘎”一声关门的脆响,就是江苏家那破门发出来的。
   江苏或许也不傻吧?不然,他怎么害怕被人发现?
   一连几天,都不见江苏出门。
   后来,有人看见江苏从河沿捞上一只小猪抱回家,听说,那猪死了不知几日了,反正肚皮都被水泡得雪白,吹了气一般鼓胀。
   那是一只病死的小猪,再加上腐烂,江苏回家是怎么收拾的?他不会中毒或生病吧?一连几日不见,我都会担心江苏中毒身亡。可是,几日后,江苏又开始在街上游荡。
   我常想,江苏的命真大。用娘的话说:“老天不饿死瞎鹰。”
   或许,老天爷真得照应江苏吧!
   记得有一年,我家发生鸡瘟,那几只肥胖的老母鸡死了一只,爹看了看,实在舍不得扔掉,于是,放了血,去掉内脏,清洗干净,煮了给我们吃,我们竟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几天,那母鸡一只接一只死掉,我们便再也吃不下。爹或许再不忍、不愿看到,更或者是爹也惦记江苏,爹拎起一只死鸡,就去敲江苏家的门,任凭爹喊破了嗓子,敲碎了门,江苏愣是没出来。或许江苏真的没在家。于是,爹把鸡从墙头上扔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闻到江苏家飘出鸡汤的香味。我曾多次想象江苏看到那只肥胖的母鸡时高兴的样子,“天上掉馅饼”,该是何等幸福的事。
   本来以为最终逃过一劫的最后一只鸡平安无事了,谁知,未得幸免。爹想都没想,门也没敲,就朝江苏家的院子甩过去。谁知道,这次,江苏居然在家里,他听到动静,本想叫骂,结果,第一个字刚出口,便被笑声取代。江苏亲眼目睹了“天上掉馅饼”的奇迹,竟高兴地笑出了声。江苏的欢喜劲儿让我们不再为鸡的死去而忧愁难过。
   村子在一年年的春花秋月中老去,江苏也由少年的傻子,老成一个年过半百的傻子。
   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还能见到江苏。他会不会还是那个样子:缩着身子,怯怯的眼神,一副很久没洗的灰头土脸,穿一身脏得发亮的黄军装……
  
   【二】毛
   说到江苏,我总会想起村子里的另一个人,或许,是因他们的身世、境况差不多的缘故吧。
   他叫毛,他比江苏更不幸,还是幸运一点,实在不好说。
   毛生下来就傻,眼睛极小,像是用刀割了一条缝,一副永远睁不开的样子,眉毛淡到好像没长。
   毛的年龄和江苏差不多大。
   从小,村子里的人,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这么叫:“毛、毛。”
   毛老了,大家还是如此叫。
   毛有一副好脾气,不论别人怎么逗乐、取笑,他从来不恼。
   村里的光棍六每次见到毛都会不怀好意地说:“毛,家伙呢?”
   毛不理。
   光棍六继续使坏,“毛,丢了吧?不然怎么不见了?”
   毛急了,一下子把裤子褪下来。在别人的哄笑声中,毛仿佛觉出什么,忙赶快提上。
   有时,毛听到有人喊他,还会像小媳妇一样羞红了脸,双手捂住,靠到墙上。
   毛什么事都不做做,吃过饭,就找个墙角,离开人群,远远地站着,用他那双小眼睛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看追来追去的鸡、狗,看风吹过房顶的树叶……
   只要逢集,毛都会去赶集。毛没有钱,但他从来不偷,也不要,都是到摊子前捡人们扔掉的水果吃。
   最后一次见毛,还是三年前在村头,那天正好逢集,毛戴着那顶不知带了多少年的棕色毡帽,还是老样子,他或许又要去赶集吧,不知他有没有钱……
  
   【三】小妈妈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街东边低矮的土屋里,就住着一位老太太,他有五个儿子,个个随着爹的样子长,黑脸膛,五短身材。要是排队从家里出来,那情景很是壮观,仿佛武大郎的复制品一般。家里又穷得叮当响,谁家的闺女会嫁到这样的人家?娶媳妇是他家最大的难题。
   老大去了东北,老二娶了个瘸子。老三媒人找了一堆,就是不成,最终娶了个傻子,个子矮到不能再矮,浑身一样粗细,腿奇短,胖到两条腿分不开的样子,走路的姿势实在特别,海豚样拖着两条腿一扭一扭。眼睛黑的不黑,白的血红,永远被眼屎糊住一般,看一眼,饭都吃不下。头发又粗又硬,灰白色,不知是谁胡乱给剪了几下,烂草垛样堆在头上。
   谁家孩子要是不听话,大人就吓唬说:“别哭了,再哭老三媳妇来了。”那孩子的哭声就会戛然而止。
   和我一起上学的小粒说:“我要是老三,一辈子不娶,也不要这么个瘆人物。”小粒的观点我很是苟同。
   听说,老三结婚的那天晚上,睡梦中听见老鼠嚼东西的声音,开灯一看,原来是媳妇正躲在被窝里吃鸡蛋,鸡蛋皮、鸡蛋黄弄得满被窝都是。
   即便这样,那婆婆还疼得什么似得,经常做好饭,踮着个小脚喊来吃,为的是那媳妇能给儿子熬下一儿半女。
   老三媳妇成了村里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三媳妇实在傻,在地里拔草,也不看看有人没人,褪了裤子就尿。提裤子的时候,慢慢腾腾,里层外层,唯恐人看不见她那鲜艳的红裤头。”一人说完,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老三媳妇倒也争气,没有辜负婆婆厚望,居然怀孕了。产下一女,和老三媳妇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只是,生得肥肥壮壮,像是《熊出没》里的熊大弟兄。
   每当孩子看到老三媳妇走过,就会大声喊:“小妈妈来了!”从此,小妈妈的名字不翼而飞,村里人都这么喊起来。
   小妈妈娘俩形影不离,每天的功课,除了吃饭、睡觉,还有一件必不可少的,就是饭后沿着村西头的路一直转到西大河。吃饭的时候,准时返回,一天两趟。娘俩声音奇大,不像在说话,倒像是喊叫,一路上,大声喊,歇斯底里地喊。只要听到喊声,村里的人开始做饭,准没错。
   她们像是在讨论一件永远也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那问题好像非常重要,激动处,两个人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有力,声声逼人,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后来,听村子里的人说,那熊大闺女好像在和毛搞对象,毛好像还摸过熊大的胸,扑风捉影的事,谁知道呢!
   后来,小妈妈晚上肚子疼,死了。
   有人说,老三天天晚上用扁担打她,谁知道呢!
   自此,人们做饭再也没有人来报时。只剩一个熊大闺女,在村里默默前行,有时,也去西河,只是,一个人,再没了动静。
   很多年不见,熊大闺女的奶奶早已过世,他爹从来不管,不知她近来怎么样了……
  
   他们是村子里入不了人群的人,是村子里最底层的人,人下人。
   他们总是在无人的角落,默默地在自己的世界里踽踽而行。
   他们像村里那些长在墙角的野草,或是那些旁逸斜出、杂乱无章、毫无用处的树枝。
   他们的心事,无人能识,也鲜有人去顾及。
   他们在岁月的河里,一天天老去,像树上飘零的秋叶,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共 3893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这是一群很独特的人,他们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弱者。江苏本来是个聪明的孩子,白净文弱,像个女孩子,因为小时候去偷瓜,给人吓傻了。父母去世后,哥嫂嫌弃他,他从此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没有吃的,他就去偷,甚至去河里捞那些腐烂的死猪吃,看着真叫人心酸哪!“我”爹把家里病死了的鸡丢到江苏的院子里,让他果腹,也算是对他的同情吧。毛是天生的傻,也是村人嘲弄的对象。小妈妈是老三媳妇,外表丑陋,她的到来就是为了给老三家生儿育女。作者用敏锐的视觉关注这一类的人,对他们寄予了同情,表达自己的善良之心。同时,这也是一个值得全社会关心关注的问题。表情达意,感情真切。欣赏阅读,倾情推荐。【编辑:嫁与飘飘雪】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嫁与飘飘雪        2016-06-21 23:06:07
  问好作者,祝创作丰收。
看破 放下 随缘 自在
回复1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2 07:58:17
  雪姐辛苦!感谢精心编辑!
2 楼        文友:崔小朵        2016-06-22 00:18:14
  拜读学习了!问候作者,写作愉快!
我的世界你已没有访问权!
回复2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2 07:58:51
  感谢小朵老师关注!
3 楼        文友:素魅        2016-06-22 13:24:00
  类似这样的群体,他们的悲欢,大多数人都是远远观之,或嘲弄,不敢之交往,怕被别人误以为自己也是同一种类,这种区分,足以注定他们是“与众不同”的,也注定了孤独。也许有同情之心,但还是必改变不了异样的看法。这就是现实。
捕捉幻影,与文字耳鬓厮磨。
回复3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2 14:55:15
  欣赏素社精彩留评,祝开心、快乐!
4 楼        文友:刘柳琴        2016-06-22 22:11:41
  欣赏佳作,为佳作点赞,感谢赐稿柳岸,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您的风采!
敬请加入柳岸花明文友交流群QQ: 858852421
回复4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3 08:16:37
  谢谢刘社的关注与鼓励,祝快乐!
5 楼        文友:如风姐姐        2016-06-23 13:10:51
  看望默默,拜读佳作,点赞佳作!遥祝笔健!
回复5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4 08:22:04
  谢谢如风姐姐的关注与鼓励!夏日快乐!
6 楼        文友:三省        2016-06-23 22:10:58
  这些弱势群体,尤其是熊大闺女,不知近来怎样?经过作者的描写让人看着心疼,引人关注!这也是在呼吁全社会关注的问题。
回复6 楼        文友:异乡的默默        2016-06-24 08:23:55
  你好,谢谢光临。现在,听说结婚了。女人再傻,也丢不了婆家,只是,幸福或许就谈不上了……
共 6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