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四年前“高考泄题”为由，让重案六组接手此案。一来转移华哥的注意力，二来即便查到了市长公子的头上也没有比蓄意谋杀更严重的罪名了。三来可以趁机把静翕从市长公子的视野中除掉。然而“泄题”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以此为题目甚为讽刺。
　　
　　 （一）
　　 “什么？让五组接手这个案子！就那群刚从警校出来的呆头呆脑的闷瓜。咱辛苦调查了一个月才有些眉目，就这么给它丢出去？”即便遮掩着门，还是能够听到从办公室中传来中年男子不甘的质疑。言语之中隐约看得出男子困惑的神情。
　　 中年男子是名服役军人，原名华修能。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负了伤，无法继续高级训练，这才提前退了伍。华修能学历虽然不高，却有着极其强悍的逻辑思维和过目不忘惊人的记忆。退伍之后便留在了当地公安机关。虽然和刚从警校走出来的新同志待遇一样，可局里大多数人都会叫他一声“华哥”。
　　 华哥得过市里的表扬，也立过个人二等功，大大小小破了不少的案子。无论是新同志还是深资干警，对他无不尊敬。华哥从不摆什么架子，谁若有个问题都喜欢来向他请教，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人喜欢他，自然有人视他为绊脚石。华哥整个人都好，就是缺根筋、不懂得变通。显然，这和他早期的军中生活有关。心里想着什么便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不知是得罪了些什么人，干了这么多年仍是名普通干警。华哥却丝毫不在意。
　　 三个月前接到市民报警，说一号街李老死在了自家门口，街坊邻居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到家人出来。待到警员赶到才发现李老一家惨遭毒手，三岁半的孙儿也未能幸免。后经法医鉴定死者属于失血过多而亡，而且在尸体上发现多处伤口。死因很快有了结果，警方却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凶手有着极其强烈的反侦探意识，整个案发现场竟是没留下半点印记。局里非常重视，划到了重案组，让二组接的手。可调查了三个多月一无所获，毫无进展。随后发现和市长公子同班的李老的孙女莫名失踪，而且谣传市长公子曾追求该女大学生遭拒后企图强暴未遂，这下可在市民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局里抵不住社会舆论的压力，无奈之下让重案六组接了手。不知怎的，六组刚查到些线索就要转手给五组。说是接到群众举报，四年前该县重点高中有两个学生高考时故意泄漏了题目，一个叫静姝，另一个则是市长的儿子应武。教育部门得知之后，个个义愤填膺，表示一定要彻查此案，还纤纤学子一个公平。于是便让重案六组去调查这个案子。
　　 这下华哥可不乐意了，别说是一套试题了，就算放一叠钞票给他，华哥都不放在眼里。于他而言，生命贵于一切。而且这市里的意思不就是摆明了不让他六组查这个案子嘛，这叫他如何不气愤？！
　　 坐在一旁的小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连忙站起身来劝道：“华哥，咱先别冲动，市里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咱们就……”
　　 “有个屁用意！”华哥打断小张，继续说，“讲什么教育局介入调查？一群酒囊饭袋的家伙，正经本事没有，官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下达几个文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多大点事还闹得满城风雨了？”
　　 “修能呀，咱做警察的也只是图一口饭吃的职业。”组长不禁大了些脑袋，倒了一杯水，说，“明了说咱干的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身上穿的这件警服并没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荣耀，反而增添了不少的束缚，这才是真的。听上头说这件案子牵扯到市长公子，不过，我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李老一案，市长的大公子恐怕也逃不出干系。上面这么安排可能只是为了保全某人。呵呵，咱只要按照流程来，相信要不了几天就能够破案。到时五组还是乖乖得把案子还给我们！”
　　 “组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可是当然。只要咱给上头一个交代，五组也就没有理由不给我们。就那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局长都怕他们坏事。况且，五条人命还有一个失踪的女大学生，谁都希望早日查到凶手，免得人心惶惶，咱这良心也过意不去啊。”
　　
　　 （二）
　　 阳春三月，桃花遍地，整座山头都被花蕊染红了双眸。
　　 静翕不知道这些桃树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种下的，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这一片漫山遍野的桃花。这里很像静翕的姐姐以前讲的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可惜没有人知道世上竟还有这么一个美丽地方。静翕和爸爸妈妈生活在桃源山的山脚下。静翕还有个在外求学的同胞姐姐。爸爸答应过她，等攒够了钱就送静翕到县里读书，和她姐姐一样。
　　 桃源里的天是蓝色的，裂成几瓣飘动的云是它的招牌。
　　 三月赏桃花，六月摘红桃。村子里虽然通了电，却没有几家装有现代电器。淳朴的桃源人更喜欢自然的生活方式。譬如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每到傍晚，村里的老人都习惯性地搬了板凳在庭院里纳凉聊着家常。孩子们总会缠着爷爷奶奶讲一些神话故事，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说着嫦娥奔月的浪漫。末了末了，孩子都会带着憧憬问一句：月亮上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很漂亮的，是吗？
　　 村里的人很喜欢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的每一寸土地。渴了，摘下一颗甜桃；乏了，就在田垄上歇息一会儿。到了月末，人们会聚集在村长家门口看上一场戏。有时是村子里的几位老人上去唱上两句，若是村长来了戏瘾，自己也会跳上台说上两句。但他总是唱不好，总惹得台下姑娘小伙们哈哈大笑。
　　 当我问起这里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同时，姐姐明亮的双眸黯淡不少，她说：“作家迟子建曾经写道：‘城里孩子的世界是由摩天大楼，跨海铁路，高速公路，汽车，电脑，电话构成的。他们眼里的神话，也许是克隆人，无土栽培植物，纳米技术产品，航天飞机，掌上电视。孟姜女哭长城，在他们眼里一定是荒的；宇航员没有发现月球上有生命的迹象，那么他们一定认为嫦娥本月的故事也是荒诞的。’天是一样天，城里的世界与我们的村子却不同。”我不明白，也没有再问。
　　 “如果迟子建先生知道我们的村子，我猜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姐姐经常这么说。可是当她说完，总会叹着气，庆幸道：“还好，这里是连开发商都遗弃的村子。”
　　 如果姐姐还在，她一定会向我解释的。
　　 我的姐姐有一双干净的眼睛，你曾留意过晴空时的颜色嘛？那一抹心动的颜色，就是我姐姐的眸子。
　　 静姝是我的同胞姐姐，只比我早了几分钟。直到后来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若我是姐姐，或许彼此的命运就会不同了吧。
　　
　　 （三）
　　 “所以你才是静翕，而你的姐姐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是的，华警官。”静翕肯定地回答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一直坚信，我的姐姐是被人杀害的。”
　　 华警官放下手中的咖啡，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
　　 四年前姐姐高考结束就回了家，只是没有表现出过多了兴奋与轻松，反倒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晚上爸爸妈妈早早收了农活回家陪着姐姐，没有过多的留意。
　　 傍晚的风很轻，像一团棉花糖，松松软软的吹在身上很舒服。我像往常一样去庭院里看天上的星星，试着找寻嫦娥仙子的影迹。刚走了几步却听到了姐姐的电话：
　　 “应武，你是县长的儿子就很了不起吗？不好意思，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我就像一个小偷，偷偷摸摸地跑了过去偷听姐姐的讲话。
　　 “你听我说，我爸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升职当上市长了，以后我就是官二代。咱俩，咱俩有了孩子那就是官三代。这可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姝妹，我是真心爱你！”
　　 “呸，不要脸。”
　　 “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放肆。”
　　 不管你怎么骂，明天我都要见你一面，如果你不来，我相信你一家人都会不好过的！”
　　 那是威胁的口吻，电话的另一边显然没了耐心，或是说原形毕露了。姐姐没等他讲完便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我从未见过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即便是小的时候我偷吃了她很多的糖果。
　　 天色微明，一团团雾气正往下滴着水珠。爸爸妈妈早早起了床下地干农活。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其实我应该拦下姐姐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和姐姐一起聊天了。
　　 “姐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我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问道。
　　 “今天，今天班里有个聚会。”姐姐吞吞吐吐的回答，“小妹你再睡会吧，现在还早。我在天黑之前会回来的。哦，对了，准考证身份证都放在抽屉里，千万别搞丢了哇。”
　　 “好的。”
　　 最终姐姐并没有回来，而是村长在去县城的路上发现了姐姐的尸体。
　　 姐姐身上的衣服都没撕碎了，死亡在她面前凝固，一双洁白的眸子只剩下绝望的恐惧与怒吼。我害怕极了，我跪在村长面前，哭着求他给姐姐讨一个公道。
　　 我讲出了那晚姐姐的电话，那个自称县长儿子家伙一定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我以为村长一定会替姐姐主持公道的。可这一次村长却沉默了，连谁家丢只母鸡都要揪出小偷的村长居然退缩了。一双厚实的大手摸在我的头上，我只觉得是无数恶心的蛆在蠕动。村长把姐姐的身份证交给我，语重心长地说：“娃娃，你一定要读完你姐姐的大学。”说完，村长很是沉重的目光看向了爸爸。
　　 我不愿意一切就这样结束，我一把抢过村长手中的准考证就要撕掉它。在一边哭泣的妈妈看到这一幕突然打了我一巴掌：“你姐姐辛辛苦苦的考大学，你爸爸为了多赚点钱都舍不得去城里买件像样的衣服。现在你姐姐不在了，你就要这么不懂事？咱家实在是拿不出钱，实在是得罪不起县长。你要做妈妈的乖女儿，姐姐的好妹妹。去上大学，只有这样你姐姐才不会白死。你是咱家唯一的希望！”
　　 “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我反复着问起自己。想起姐姐那天清晨告诉我准考证和身份证都放在抽屉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没错，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我一定要为姐姐报仇！”拿着姐姐的身份证我暗暗发誓。
　　 最后，由村长出面给我办理了死亡证明书，并去公安局吊销了我的户口。我亲自参加了自己的丧礼。半个月之后，我收到了姐姐的大学通知书。
　　
　　 （四）
　　 “你为什么认定市长的儿子就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
　　 “我知道华警官在调察李老一家的案子，由于某些原因才会出现在这里。”静翕意味深长的看向华警官，说，“不过，很遗憾的告诉您，‘高考泄题案’其实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听说这件事情省厅十分重视，不过，这样一来即便查到市长儿子的头上，也没有什么比蓄意谋杀罪更严重的了。应武强暴李大爷的孙女并非谣言而属事实，我想这需要实地考察。我和李大爷的孙女都是法学系的学生，在她失踪之前曾托我帮她保管一些东西：一支录音笔和几张照片。虽然我现在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当年杀害我姐姐的罪行，但请相信女人的直觉。”
　　 “哦？这倒和组长想的如出一辙。”华警官有些吃惊地看着静翕。又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了毕业证书可是很难找到工作的。”
　　 “我记得陈寅格先生留欧美十多年，却无一张过硬的文凭，他的授业弟子陈哲三说，‘因先生读书不在取得文凭或学位，知某大学有可以学习者，则往学焉，学成则又他往。故未得一张文凭’。
　　 呵，我可不敢和全国最博学之人相比，不过没有证书也无法否认我四年内所学的知识。
　　 我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华警官，我想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华警官轻松的笑道，“随时为你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