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窗户纸
秦腔《双镯记》,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戏说古时兄弟二人同窗,各偷回玉镯一只。甄娘深明大义,教导孩子负荆请罪、物归原主;乔娘对儿子娇惯宠爱,见物奖子。后二人长成,甄娘之子一举成名,得中状元;乔娘之子偷窃成性,后杀人越货,被杀场问斩。
在当今生活中,当一名不谙世事的小学生,偷拿了别人几枚硬币后,我们该如何对待呢?如果我们的子女在生活中出现了这样那样一些缺点错误后,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呢?这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在教师生涯中亲身经历的一个现实版的《双镯记》,令人深受启发,回味无穷。
1968年,我在一个农村小学里任代课老师。当时学校学生不到100名,只有两个教师。学校里有两座教室,我所代课的一、三年级在由村寺庙佛殿改建成的教室里上课。二、四年级,在另一间土木结构的教室上课。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被称作复式班。上课时,一个班上课,另一个班就写作业或复习功课。一个班只有二十多名学生,课堂纪律相当好。
一天上午刚做罢课间操,三年级的女学生玲玲找来到办公室,后边跟了一帮学生。她哭哭啼啼的告诉我,放在桌子抽屉中存放的买作业本的三枚硬币一角五分钱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头不由一惊。当时,中学里虽然经历着轰轰烈烈的停课闹派仗,但小学里基本上是一方净土,校风不错。现在,学生丢的一角五分钱看起来虽是件小事,如果真是个别学生有偷偷摸摸的行为,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立即将此事告诉了张老师。张老师讲,三年级一个叫小强的学生以前就有小拿小摸的不良习性,而他的座位又恰巧在玲玲同学的后边,看起来他拿走硬币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如何对待这件事情呢?如果采取简单的方法去追查,小强不承认,也不能对他进行人身搜查,这样就会陷入被动局面。话说回来即就是他承认此事,背地里把钱缴出来,这也会给学生心灵蒙上一层阴影,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因而,我们认为这层窗户纸还是不捅破为好。鉴于这件事已经在学校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我们决定要通过此事,不但要设法把丢失的钱币找回来,同时又要对学生进行一次现实的思想品德教育。经过商量后,决定由我唱主角张老师配合上好这一课。
上课后,我把一、三年级的全体同学召集到教室外的操场上。我说:“同学们,今天在我们教室里,不知那位同学将玲玲同学的一点钱拿去了。大家说,拿别人的东西对不对?”同学们齐刷刷的说:“不对!”这时我注意到,小强表情紧张,显得很不自在,这说明我们的判断还是正确的。我接着说:“一毛五分钱,看起来虽然不多。但是别人的东西,就是一分钱也不能拿。在我们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能做到拾金不昧,就是捡到一块橡皮、一支铅笔也要交给老师,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当然,今天这位同学也可能是一时糊涂,做了一点错事。只要知错改错,把钱交回来,仍然是一个好学生。如果明明做了错事,还不敢改正,以后就会铸成大错,那样就不好了。今天,我们给这个同学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大家排好队到教室里玲玲的桌子底下看一下,一次只进一个同学,进去后就出来。做了错事的的同学,请你把钱放到玲玲同学的桌底下。这种做法,大家欢迎不欢迎?”听了我的讲话,四五十名稚嫩的声音齐刷刷的回答:“欢迎!欢迎!!”
在我给同学们讲话的时候,按照事先商定,张老师安排好二、四年级同学自习后,则悄悄的来到一、三年级教室的后边。那时学校条件很差,窗户上没有安装玻璃,只用白纸将窗户糊上。张老师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洞,学生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随后,同学们一个一个分别从教室后门进去,经过玲玲同学的课桌后,再从教室前门走出来。其他同学进了教室后,都会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而这个小强同学走进教室后,机警的向四面观望了一下,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三枚硬币,顺手扔到玲玲的桌子抽屉内,然后象卸下了千斤重担似的,匆匆的离开了教室。这一切,都被张老师看的清清楚楚。后来张老师返回操场,悄悄的把情况告诉了我,听到这个结果,我俩都满意的笑了。
回到教室后,玲玲望着失而复得的三枚硬币,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我趁热打铁对大家说:“同学们,今天玲玲同学的三枚硬币重新回到桌子底下,说明了什么呢?大家可以讨论一下,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年级的一位最爱发言的学生首先说:“有人把钱拿去了,又放回来了。”
另一位同学说:“偷拿人家的钱是不对的。”
三年级的大一点的一个学生说:“是拿钱的同学知道自己不对,改正了错误,把钱才放回来了。”
三年级的班长说:“拿别人的钱是不对的,他把钱又还给了人家,是改正了错误,我们应当向他学习。”
听着同学们的发言,小强同学似乎很受感动,他明亮的眼珠不住的眨来眨去,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看到这次活动达到了预期目的,我欣慰的笑了。
硬币风波过后不久,我就离开了这些可爱的孩子,参军到了部队。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当年的那些学生也早成家立业,到了不惑的年龄。这些学生中,有的进城上学成了干部,有的当了工人,玲玲同学也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而大部分学生在农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但我最为关注的还是小强同学。据了解,经历了硬币风波后,小强幼小的心灵似乎受到了深刻的洗礼,在校能够刻苦学习,是一个好学生。在农村生产队里,他兢兢业业参加生产劳动,是一个好社员。改革开放后,他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农忙时种庄稼,农闲时养猪种菜、打工、做生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家中盖起了两层半的贴瓷小楼房,成为了村中屈指可数的致富带头人。
每当我回到故乡,望着小强同学家的小洋楼,看到他风风火火、东奔西忙的身影,我总会想到,如果我们当年把偷拿硬币的窗户纸捅破的话,小强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