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肠】长长的隧道
姑姑整整大我一个年轮,马年生的。有时候我想:她怎么会是马年生的人呢?在我的心中,属马的人都热情奔放、果敢坚强。但我的美丽的姑姑,她是那么的善良,善良得近乎软弱。
在我的几个姑姑中,我一直称她做“阿姨”。这是小时候的称谓,所以一直没改过。阿姨一直是美丽的。即使现在她己是42岁的人了,但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她20岁的影子。
那时候,她在镇上的小学教书,扎着长长的麻花辫。她开朗活泼,常常带着笑。还有她优美的歌声,爽朗的笑容。
课堂上,她从不责骂学生,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如此温柔。
调皮的、不讲卫生的学生,每天到下午了,因为铅笔粉末的关系,脸上、手上全是黑糊糊的。如果鼻子下流着鼻涕的,用手一擦一抹,鼻子上就添了一撇八字胡了,活脱脱一个可爱的猫咪。她会自己到学校的池塘里,提上一桶清凌凌的水来,用香喷喷的香皂,给学生们洗干净手和脸,所以学生们都极为喜爱她。每次有些自带的好吃的,硬塞给阿姨吃。而且,她一句句地教乡里娃子唱歌,不厌其烦。
我清楚地记得,炎热的夏天,她会搬了竹制的躺椅,斜斜地靠在凉枕上,轻轻地哼那些动人的音乐,婉转清脆,连院子里啼叫的鸟儿都止住了蛞躁,仿佛自觉比不上阿姨曼妙的乐声。
她爱看书,爱唱歌,爱练字,写得一手好钢笔字,至于教师必须的粉笔字,更是如行水流水般流畅自如。十八岁的阿姨,在这个小镇里,已经是远近皆知的美丽可人儿,那些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姑父的父母和我爷爷奶奶很要好,是同年生的人,互相称为“老庚”,所以自小就希望把我阿姨娶进门做儿媳妇。姑父的父亲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医生,在当地德高望重,所以姑父子承父业,做了医生。我不知道阿姨是否有过初恋,但我想那样一个聪慧灵动的的女子当年一定会有男人对她好的,但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他——我的姑父。
年轻的时候,姑父的品性并说不上顽劣不堪。他从事医生职业时还是认真的,后来自己承包了一个诊所,生意也还不错。阿姨生下孩子后,因为无人照顾,他就让阿姨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安心在家照顾家庭。诊所的生意很好,家里阿姨照顾得井井有条,三个人的日子也过得温暖富足。他们都说阿姨嫁得好人家了。
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手里有了挥霍的资本,姑父身边有了一群酒肉朋友,每天胡吃海喝,和他们一起流连赌场。输得最多的一次,是他和别人“翻三皮子”,一夜输了一万多元钱。那时候这么多钱可以在农村盖一幢房子了。他输红了眼,又拿家里的钱去翻本。阿姨劝诫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阿姨眼看劝诫无效,日子又还得过下去,顿时心灰意冷。
记得那一次,我还在读中专。听到阿姨自杀未遂的消息,我连忙从学校里赶了回来。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苍白的脸是如此憔悴。听说,阿姨喝了一瓶啤酒和几十颗安眠药,幸好她的朋友发现得及时,在医院的抢救下,她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活过来了。而此时的姑父,却还在赌场。她的朋友都看不下去,劝她离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那时候她对姑父已经失望了,但这时她发现孩子的智力低下,她必须好好活着照顾孩子。而且她虽然受的教育比较多,但她是一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奶奶说:“我这一辈子,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人说闲话,不会和女婿离婚的,除非是女婿嫌弃我女儿!”在传统的封建道德思想下,一个离婚的女人也是没有多少社会地位的。
所以,在命运面前,她屈从了。她又开始她不咸不淡的生活。姑父在得知阿姨自杀后,短暂的收敛了一阵子。过了几个月,他病态重萌,依然故我,连续在赌场战斗几日几夜不归家。孩子在读了5个学期后,因为她经常发病倒在地上,无法上学,所以退学了。她带着孩子四处求医,未果。
开始的时候,别人劝她再生一个孩子,她不同意。她怕生了后,家里人嫌弃那个病孩子。但是,她一天天动摇了。她怕她哪天离开人世,没有人可以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几年后,三十多岁的她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了一个儿子。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人生最后一根稻草,仿佛看到了好好活着的希望与动力。
孩子生下来后,姑父安分了一段日子。他看兄长盖了一幢大楼房,也想兄弟间互相攀比一下,就推倒了房子重建。结果房子盖起了,却欠了别人一大笔债。日子过得更加不如意。
他又开始沉溺于赌场。赢了钱,全家老小就可以舒心地过日子,把孩子“宝贝儿”地叫;输钱了呢,全家人不敢哼一声。孩子稍有一点吵闹,他就一巴掌抡了下去。一家人过得提心吊胆。
生了小孩后,请客的礼金阿姨存在了银行,用的是他的名字。那时候,因为他不守业,病人也不上门了,只是偶尔卖一点药来维持生计。孩子还那么一点,以后的路还长着,阿姨想留着钱给孩子读书,所以存了定期。但是就这些钱,也被他偷偷地拿去挂失后取出去赌博输掉了。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赌博,变卖家里的金银首饰,然后开始四处借钱,亲戚朋友借遍,直到后来别人看到他都躲路走,避开他。有一次他竟然发展到告借无门后,欧打阿姨来。
我们两家只隔着一条街,我在街这头,她在街那边。我赶到的时候,阿姨被人扶坐在椅子上,头上流着血,身上也是伤痕。
那一刻,我血往上涌,泪往下流。我哽咽着责怪她,怎么他打她的时候不通知我们,让我们知道,他也就不会打成这样了。要不是附近的邻居通知我,她还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了呢?
我找到那个以前我称之为姑父,现在伤害我阿姨的人,抡起一把椅子就劈了过去。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只是想解恨。而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我打他,他竟然也只是躲。
后来,我带着她到医院做了家暴鉴定,劝她离婚。眼角噙着泪,我对阿姨说:“您才41岁,以后就是把两个孩子养着,支撑不了,学费我来出,绝对不会让孩子没书读的!”
但可怜的阿姨她还是没有离婚。她对我说:“我不想拖累你们。我看法制频道,有的男的报复把全家人害惨了。我就这样过吧,反正人生也过了大半了。”
面对阿姨,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呢?还是为她的自我牺牲而垂泪?
而记忆中美好绚烂的她,永远定格在那扎着麻花辫,在讲台上循循善诱的那一刻!那一刻,她温暖的笑容,如灿烂的烟花,照亮了她的一生,也许这一辈子,她就是靠回忆勇敢地活着的吧!
她的人生就象走在那长长的遂道里,永远是黑暗的,永无尽头!期盼着,某一天,能看到她远离黑暗,看到阳光绽放时的美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