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光影人生(光影·随笔)
还记得那首饱含思念故国情怀,名为《虞美人》的词吗?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后主李重光因这一首绝命词而获宋太宗赵光义赐毒酒一杯,结束了四十二年风雨坎坷的命运。
说起这位极具才华的昏君,后人常常津津乐道的话题无非就是他的昏庸政治和诗词造诣。
李煜的前半生,史料提及到的并不多,但生长于妇人之手的他形成的性格,并不适合在战乱年代去做一个君王。如果他生于平常百姓家,或许就不会有如此悲剧的人生。然而历史不存在“如果”,后主李煜的人生是光与影并存的人生,至少在历史的长河中,后人们已经记住了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亡国之君。
关于君王李煜,比较主流的看法是,其在位期间没有什么作为,任由宋军侵略。
在影视作品中曾有过这样的描述:李煜正在为爱妻小周后写词,词中写道: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正当后主为词题写词名时,大臣徐游战战兢兢地来到殿前,对于汇报军情一事犹豫不决。李煜看见了请他进来,问当今战况,徐游勉强面带笑容,说宋军在金陵城外百余里和南唐军队激战,首都安全大可放心。于是后主微笑示意徐游退下,继续发挥为他给爱妻的新词题写名字——菩萨蛮。尽管这首词言语精妙,感情诚挚,但前线战争激烈之时,一国之君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描写他和小周后河畔幽会的的事情,倘若史实真是如此,李煜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影视作品中,正当后主发挥雅兴写词的时候,宋军早就已经把金陵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城里早就断粮数月,李煜所食三餐都是老百姓和军队的食物中挤出来的,此时他却浑然不知。
然而影视作品毕竟是影视作品,为了宣扬李后主的诗词造诣,必然以他的政治昏庸为反衬。事实上,金陵城自宋军围城后,硬是撑过了一年多,甚至一度让宋将打算撤退。但最终因为兵力悬殊,粮草匮乏,加之援兵迟迟不来,城破被俘也是注定的悲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南唐与大宋本就实力悬殊,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李煜能让南唐这个政权拖了十五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毕竟像官渡之战这样以少胜多的例子很少,像李煜这样过于“仁爱”的脾气也不太可能办到。
影视作品中还有一段情景描写得很贴切:后来李煜从其他将领中得知,宋军其实早已围城数月,后主亲自登上城楼,城外数万宋军兵临城下,城内粮草已见底,城中百姓甚至与军队抢粮。后主心痛不已,下令将所剩不多的军粮分给城中百姓,并且吩咐大臣,从今日起自己每日用膳改为两餐,小米清粥即可。军士百姓无不齐跪叩首,高呼国主万岁。按照李煜的性格,此情此景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相传李煜爱民如子,南唐本就历经多年征战,国库空虚,然而李煜深知百姓赋税繁重,生活艰苦,即便如此仍然极力降低赋税,减轻百姓负担,南唐百姓无不对这位“亡国之君”怀有感激之情。更有一说,金陵城破乃是因为城中粮草匮乏,百姓饿死渴死不计其数,李煜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开城投降,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取城中百姓和将士们的性命。宋将十分敬重这位仁爱的降君,后主交出玉玺后,欲叩首跪拜,宋将急忙搀扶,言道:“李六郎不必多礼,贵国既已归顺我大宋,我大宋绝不伤害金陵城内的子民。”
史载,赵光义曾问南唐旧臣潘慎修:“李煜果真是一个暗懦无能之辈吗?”潘慎修答道:“假如他真是无能无识之辈,何以能守国十余年?”另外,徐铉在《吴王陇西公墓志铭》也写到:李煜敦厚善良,在兵戈之世,而有厌战之心,虽孔明在世,也难保社稷;既已躬行仁义,虽亡国又有何愧!
虽然以上种种举措深得民心,但这也给李煜这个君王带来了灾难性后果。历史本就无情,亡国之君就是亡国之君。
从此,李煜所写诗词画风一转。南唐犹存时,他喜欢写宫廷生活和男女爱情,语言明快而不失细腻;南唐灭亡后,他的诗词以怀念故国为主,言语之间充满了细腻的惆怅。
被囚禁在宋都的李煜,无法反抗悲剧的人生,只能借词浇愁。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首《相见欢》,道出多少愁?
在萧瑟的深秋之夜,那个被幽禁在汴京的凄凉背影,仿佛就在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上,举目远眺南方,怀念那江南的一草一木。那一声声叹息,也不过给自己的人生徒增阴影而已。听闻叹息声时,仿佛又看到那蓬头垢发,形容枯槁的违命侯;与十年前衣食无忧,天天带着小周后在后花园散步的南唐国主相比,多了几分忧郁,多了几分沧桑。然而即便如此哀伤,后主的词仍旧是“粗布乱头,不掩国色”的品味。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在那个汴京城飘着大雪的夜晚,北宋雍熙四年七月初七,后主四十二岁生日之时,他最后的的光辉与阴影,都在一杯被宋太宗赵光义下了牵机药的毒酒中,结束了。
但他的光影交织的人生,在一千多年后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作为君王,他是失败的;作为文人,他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