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是父亲节了。以前，我总不在意这样的节日，自从父亲走后，这样的节日是越来越清晰了。网络上不少网友都在发文，以表达对父亲的崇敬与思念。我感同身受地分享着，回忆着。父亲的点点滴滴如上升的温度，烧灼着我的手心。键盘下的敲击，成为我思念父亲的音符，一字一句地烫贴着荧屏，让这无眠之夜，吟唱着低低的哀愁。父亲，在山的那边，远方的呼唤，丝丝入怀。
　　 关于父亲，我总有说不完的话，写不完的字。之前，我就已写过好几篇关于父亲的文章，每一次下笔前，心里默想着要把父亲写活，让他在我的笔下走出山林，走出黑夜，与我共享阳光，共享天地。可是，写成之后再读，总不如意。或许，我的水平还不能运笔自如，还不能把握文字的魂魄。今晚，当我坐在电脑前，十指点击着键盘，脑子里却凌乱不堪，犹如一团乱麻，无头绪，而又迫切地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以表达对父亲节日的问候。
　　 思念如潮。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有感知，但我仍能感觉到，父亲从未离开过我，每当夜风散尽，华灯熄灭，父亲的身影便走入我的空间，一笑一颦，是那样的亲切和自然。我曾天真的以为，那只私闯民宅的黑蝴蝶是父亲的化身，来看望我。于是，我的眼睛追随着它飞舞的翅膀，叨叨地对它说：“是你吗？是我爸吗？若是，请入我梦中。”然后，打开门窗，让它来去自如。我希望那是父亲的化身，知道我在想他，所以飞回来看我。于是，每晚梦里，只等父亲来聚。一天天，一月月，能在梦中见到父亲是少之又少，偶尔梦见，都是与家人一起，父亲和母亲都在忙碌着。或者是母亲忙碌，父亲陪着我们，嘴角上扬，两眼眯笑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幸福，感受着亲情的温暖与慈爱，以及父亲对母亲的深情目光。只是梦短情长，我无法将梦停留，亦无法将父亲留住，当我被窗外的阳光拉回现实，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涌上心头。那天，好蓝，那云，好白，我的父亲，再也回不到从前。
　　 时光悠悠，岁月无痕，转眼父亲离我而去已匆匆数年，每当看见路上行走的老人，见他们手拄着拐仗，走走停停，或仰望，或平视，或漠漠。我便不自觉地想到了父亲。当年父亲也如他们一样，拖着一双不大灵光的双腿，颤颤巍巍地时走时停，时看时叹的样子，我的心就会收紧。就如那年初秋，当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猛然看见父亲拄着拐仗站在办公室对面的公路上，过往车辆从他身边穿插着呼啸而过。他浑然不觉似地站着，一动不动，嘴角收过一边脸上，眼神漠漠地望着，犹如一尊塑像。我冲过去，缠扶着他走进办公室里歇着。父亲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歉意地对我笑着说：“我想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我明白，父亲在怀念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留念那日夜奋战过的场所。他想看看亲手描绘的图案实施于现实，还有那些花草树木，这是他亲自采苗种植的成果。一方土，一片林，父亲的汗水，曾经的跋涉，在他日益衰退的脚步中，已成规模。
　　 记得我高中毕业那年，到父亲单位里做临时工。每天挖土装袋育苗，这些苗是父亲从很远的地方引进来的植物。然后教我们几个临时工如何装袋，如何剪枝，如何插枝。他说：“每个枝节都要留有一个节眼，插的时候节眼在上，嫩芽是从这些节眼上长出来的。”于是，我们在裁剪芽枝时，都很注意这个节眼。最有意思的是，我喜欢跟着父亲外出拉运小苗，而父亲最不愿带我去。现在想来，他可能是怕影响不好，当初我是单位里的临时工，若与父亲出门，工作就要停滞一天，那对于装袋育苗来说，将是延迟一天的生长，直接影响到一批苗的同时上市。但我那会年轻，只想着跟车出去玩，也当是旅游。当父亲电话叫车的时候，我就竖着耳朵静听。第二天天不亮，我就守在父亲的床前。父亲对我是无奈的，只是摇摇头，一声不出地带上公文包出门，我如小狗狗一样紧跟着他的脚步。
　　 天未亮，月偏西，星星依然闪烁，不等车停稳，我已挤在车门前，拉开车门，先行钻了进去。父亲苦笑着对同事说：“这女子像跟屁虫一样，甩不掉，非要去，真拿她没办法。”同事们都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只要能坐上车，说什么都是快乐的。车子行到路边的小餐店吃早餐，父亲说：“为赶时间，就买几瓶水，几个包子，在车上吃。”我说要肉包，父亲狠狠瞪我一眼，我吐着舌头站在父亲同事的身后。
　　 车子绕山而行，层层梯田在眼皮下，初露的阳光，白色的云雾，林中的鸟，让这一崎岖山路平添着浪漫的色彩。我正陶醉于山风野林，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嘭”的一声巨响，我惊呼地跳出坐椅，双目圆睁地瞪着看不到底的深沟。父亲叫大家小心下车，不要慌。当我们下车出来一看，我的妈呀，前杠架在路标石牌上，两个前轮悬空挂着，若不是这个石牌，那后果可想而知了。父亲前后看了又看，便叫人找来两根大木杆，分别伸进高高翘起的前轮，两个青壮人扛着紧贴底盘的木杆，其余的人分两侧，司机上车，慢慢倒退车子，我们齐心合力，一点一点地挪移出险境。之后，父亲笑问我：“看你下次还敢跟着来不？”我盼个鬼脸，坚定地说：“敢！”父亲无奈地摇头，但脸上看不出生气的痕迹，或许，他是爱我的，也是容忍着我的任性。然后向着大伙把手一挥，继续赶路。
　　 到了保亭，已是中午十二点，我是饿得手脚发软，而父亲说：“先把这些小苗搬上车再去吃饭。”然后给我下任务，搬不到十盆不准吃饭。我苦着脸小声对父亲说：“爸，我真饿得没有力气，能不能少搬两盆？”父亲一脸严肃，俨然没有了往日的慈祥，命令似地说：“说好的，跟着来就是要做工，可不是来玩的。”好吧，那我就晕倒给你看。然而，我搬完了十盆还没有晕倒，想偷懒都找不到借口了。
　　 当我们把小苗运回单位，已是深夜十二点多，父亲要求先下完小苗才可以回家。从上苗到下苗，父亲都和我们一起搬上搬下。看着父亲来回忙碌的身影，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偷懒呢？我想大家都和我一样，所以，没有一个人懒怠，一车小苗很快就下完了。父亲检查了下小苗有否损折，又清点了一遍，然后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天的行程总算圆满结束。
　　 每每回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心里便漾起层层的波痕，那时的父亲，是时代的精神。当我再次拿起笔，写上父亲，泪已成行。父亲，已成我心中的风景，而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眼前。就如今夜，仿佛父亲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敲打着键盘，屏幕上的文字，父亲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