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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送别


作者:墨黎 童生,779.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46发表时间:2016-07-03 21:56:08

客车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哥哥努力地挥着手与我道别,渐渐地,他的笑脸在空中缩成了一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半个月前,相同的场景也曾上演。
   那天哥哥刚刚考完,我从家里来,带了母亲忙里偷闲包的粽子,坐着二叔的车,在车里晃晃忽忽的。并不是故意要让意识模糊,只是自己总是太伤感,不想让眼泪掉出来,便让思绪游移,却还是在梦中忆起了前尘往事。
   如果是以前,我回一次家,再回县城时绝不会这么轻装简行。每次母亲都不顾我的反对,在书包里装下许多菜,边装包边不忘嘱咐道,这包啊,应该这么做才好吃,这包呀,拿去不能放太久……总是零零碎碎的要说一大堆。时间久了,我也不再点头说记住了,这些吃的呀,小时常做来吃,又是自己拿手的,就是在家不动厨的哥哥,也早在耳濡目然中了然于心了,所以每次母亲要求我传的话,我总是懒于再说,便笑哥哥说:“我的亲哥呀,妈可是真疼你,我来时说了好大一堆话呐,你恐怕都背得了。”哥哥笑笑,不再说话。但这次不一样了,哥哥高考完了,母亲不再担忧哥哥营养不足,也不再往我书包里揣东西了。扬着脸看了我半天,母亲笑笑说:“这次你快走吧,没啥东西装你书包里了,你又住校,没什么东西你拿去得吃。”说着,轻轻地扬了扬头。
   于是,我的书包空了,心也变得失落落的。
   我是多么希望书包被塞得满满的,那样的日子,虽说表面上不情不愿,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其实有时候啊,幸福就是这一点点麻烦构成的,在一起的时候呢嫌麻烦,等真正不需要再被麻烦的时候,却又茫然不知所措,生活中,幸福也许就是互相麻烦吧。只有自己被需要了,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还需要自己。
   我们是早上十点到的,去的时候,哥哥正在做菜,我们一到家门口,他就迎了出来。
   “二叔。”哥哥轻声喊道。
   二叔咪着眼笑了一下,算做打招呼。
   两个男人,面对面,彼此不是很亲密,却始终斩不断血浓于水的亲缘。
   其实,我们几姊妹得以继续上学,二叔功不可抹。
   彼时我还是不更事的少年,不懂亲情,也不懂生死。然而,在那之后,我明白了许多,也渐渐的认识到,有的东西,并不似我脑海里的那么单纯。
   那是初春的一天,风和日丽,空气中散发着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各种花的香,还有各种希望的气息在微微炎热的空气中酝酿。
   碧蓝色的天空,像是被纯净的矿泉水写过了一样,纤尘不染。
   正是种洋芋的好季节,家家户户都切了洋芋种子,背了草粪往自家田地里赶着。我们家也不甘落后,天还没完全放亮,母亲就叫醒我们,吃了早餐开始背粪去地里。
   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母亲走在我们后面,时刻不忘提醒我们要当心。从懂事后开始干活,母亲从来没有提醒我们有关行路安全的问题,可那天,母亲像是预测到了什么,一个早上都在叮嘱我们。那天的我,小小的心里也莫名的担心,至今那种感觉记忆犹新,只是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无法解释当时的我担忧的缘由是什么,也无法知道为何我的不详预感会那么强烈。
   早上的光阴在不知不觉间一晃而过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没有发生。但该来的,怎么也逃不过,厄运还是在下午发生了。
   弟弟与哥哥一起照看生病的牛犊,因附近有孩子用于玩耍的天然秋千,天性好玩的弟弟就去了。而命运,在那一刻悄悄的变换着股牌。
   弟弟从秋千上摔下来,人事不醒。
   母亲听见消息,二话不说就扔了锄头奔赴出事地点。
   母亲跑了多快,路上有没有摔着,这些我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等我和姐姐在后面赶来时,母亲抱着失去意识的弟弟正边走边喃喃的喊着怀里沉睡的人。
   “毛仔,你醒醒……你别吓妈妈……毛仔……你……你醒醒……醒醒……”
   我站在母亲身后很远的地方,看不见母亲的表情,却清晰地听出了声音里的颤抖。
   我看着母亲的背影。
   无法体会到那份天塌了的绝望。
   等我急匆匆的跑回了家,母亲抱着毛仔蹲在楼梯旁。旁边不知何时聚了许多人。
   毛仔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有些青紫,因为最后滚到了泥地上的缘故,怀里还夹了几根野草。
   我看着他,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旁边的人看戏一般的看着,脸上有叹腕,也似乎是看到了好戏。那个时候,我还无法理解人情冷暖四个字。
   他们出了很多主意,想让毛仔醒过来,甚至用蜂蜜拌了尿液给他喝,但被吐出来了。
   这个时候,人们似乎没有想过马上送医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了。终于,不知是谁打破了沉默。“赶紧找车送医院,不然孩子没救了。”
   人们才恍然大悟,赶紧叫我母亲打电话。
   打给谁?给二叔吧。
   所有人都这样想。于是母亲把毛仔背在背上,跌跌撞撞的跑到电话前。
   一遍、一遍、一遍……五六遍过去了,母亲没有拨对电话。这时的我也急了。我知道,毛仔受伤了,很严重,要送医院!
   “妈,妈,你别急你别急啊……”我们几姊妹带着哭腔哀求。
   母亲的手只是颤抖着,连按键都不知道了。最后还是上初一的姐姐拨通了电话。
   没等二叔开口说话,我们便吵起来了:“二叔,你找辆车啊……求求你……”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们的渴望,二叔努力地让我们安静下来。
   ”出什么事了?”二叔控制住不详的预感问。
   “毛仔摔了,叫不醒……”
   二叔说了些什么,我再没有听清楚。只是电话很快被挂掉了,母亲慌慌张张的拿了写东西,便飞快的出门了。
   母亲几乎是用跑的。毛仔在她的背上一上一下地抖动着,而母亲来不及换下的衣服,在风中静静的消失。
   接着,姐姐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他们摇着头,叹息的走远。婆婆走到我们面前,说不碍事,叫我们别担心,说完后,又去忙活去了。
   太阳的光线渐渐柔和。哥哥顺着墙壁缓缓的蹲下。泣不成声。
   我坐在哥哥旁边,安静的看着他。两行泪顺着面颊滑下。再也没有了泪水。
   “哥哥你别哭。”我沉默的看着哥哥,又继续说道,“哥哥别哭。”
   再也没有言语。彼此安静的蹲着。
   过了一会儿,我跑出去了。母亲留下的还有几行洋芋没有掩埋,我得去继续干完。
   姐姐是晚上到的,回来给母亲拿换洗的衣服,交给二叔带去。
   我和哥哥守着冰冷的电视机,彼此相对无语。
   到了深夜,必须睡觉了。哥哥说他不想去,他害怕。我点点头,说:“我也害怕。”彼此都不知为什么害怕,只是害怕。
   家里忽然变得很冷清,像是寒冷的冬夜落进了雪窟里。
   姐姐旷课了一天。她没有去上学,也没有给老师请假。
   她班主任听说了我家里的事,也没急着让她回学校上课。姐姐打电话给母亲说她不读书了,她要去医院陪着毛仔。母亲骂了她,让她回学校上课。
   从那个时候起,姐姐的成绩一落千仗。除了她曾说到的一些原因,我想,这也是其中之一吧。毕竟,姐姐那时已经懂得了许多,毛仔的意外,让她惊慌失措。
   母亲回来了。带着做了脑手术、未完全康复的毛仔和几万元的借款。
   刚开始,亲戚朋友都来看望我们。时间久了,他们开始远离我们。
   母亲的堂哥,也将去拜访她的母亲拒之门外。他又怎会知道,母亲只是想到兄妹二人多年未见,路过的母亲,只是想看望一下哥哥而已。
   人情却是如此冷暖。
   只有二叔,始终待我们如一。
   他对父亲说:“哥哥别担心,困难的是这两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若不是他始终支持着父母亲,恐怕父母早就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吧。
   但命运不曾眷顾我们家。不幸又一次降临到我们身上。2015年国庆期间,母亲干活时不慎从楼顶摔下来,当场昏迷。
   父亲见母亲没有动静,慌乱的找到了母亲。
   二叔又一次帮助了我们,接到父亲的电话,二话不说就借了车赶到老家。
   彼时的哥哥和我,孩子赶回学校上课的路上。父亲打电话给我们,叫我们在和平下车。
   我和哥哥莫名其妙的被喊下车,有点不知所以然。来不及在路边晕车的哥哥又马上被载上了二叔随后而来的车子。
   这次,哥哥忘记了晕车。
   刚踏上车,我们就看到了父亲胸膛血淋淋的衣服,以及躺在父亲怀里呻吟着的母亲。泪止不住涌上来了。
   努力的想止住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在脸上横冲直撞。
   看着母亲被摔得青肿的腿,尚在流血的后脑勺,我只能任泪汹涌。
   二叔的话忽然很少很少。
   他是现场唯一一个不能伤心的男人。父亲倒下了,扶着母亲的身子低低的抽泣着。我和哥哥手足无措,哭到了医院,眼睛也红肿了。
   二叔该是有多强大的心灵,才能忍受住我们的悲伤?
   我无从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他是父亲的精神支柱。
   至少,二叔还是清醒的。
   到了医院,送母亲去紧急急治所。哥哥一直嘱托我说:“待会儿妈妈醒了,谁也不许哭!”我点着头,却还是止不住擦掉泪水。
   一切都弄妥帖了后,已经是凌晨了。
   二叔在医院外抽了一只又一只的烟。
   夜里,天气已经降温了。穿着两件衣服的我开始流鼻涕。父亲,二叔,哥哥,他们都只穿了一件衣服,肯定是很冷了。
   二叔和我连夜赶回家。除了拿必要的东西,还须交待很多事情。
   家里只有毛仔,还有刚刚上烘棚的烤烟。毛仔年龄尚小;烟是全家的经济来源。
   夜风温柔的吹着,夹杂着秋日的微凉。我紧了紧衣服,任车窗开得大大的,任冰冷的风打在我的脸庞。
   飞驰的汽车里,泪顺着脸颊轻轻滑落。
   远去的万家灯火,渐渐幻化成撕心的痛。
   为什么,没有如此捉弄?为什么,我们要遭受各种磨难?
   那个夜晚,冷风灌进的车子里,我忽然明白了生死。我们活在世上,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在那一刻死去。而我们的无常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十五岁的我,第一次发现死亡曾离我那么近、那么近……近得我可以感受到死亡在我耳边呼吸的气息。
   原来,死亡真的是一种会呼吸的痛。
   但,上苍保佑,我的母亲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了。
   医生告诉父亲说,母亲的胸骨受到了轻微损伤,脑部受损,脊椎骨断裂,其他部位都有不同层度的损伤,请家属随时做好我母亲变成植物人的思想准备。
   无异于天打无雷轰顶,父亲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和哥哥,早已震惊不已,彼此互看了一会儿,终于将泪咽到肚子里。
   还是二叔,帮着父亲,为父亲打气。那段时间,也累苦了他。
   母亲醒了,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治疗,终于有了好转。
   卧床半年,失去劳动力。康复后只能自理生活。
   也算是一直很好的结果吧,至少不是最坏的结局。
   当车子转个弯,哥哥挥动的双手终于看不见时,我转身跑了起来。从此,我又将一个人在一座城了。
   今天,不同的地点,相同的情景,当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帷幕渐渐落下时,我终于又想起了那些落在尘埃里的故事。
   姐姐患有甲亢常年吃药,靠着绵薄的实习工资勉强维持生计;毛仔又不幸患上了术后后遗症;家里的收入变成零碎的帮工收入。
   今天,面对哥哥高考的成绩,我该做何感想呢?我体会到了很多常人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的生活,我的心过早的接触人情冷暖。走到这个地步,我知道,有些人我要感谢一辈子的,欠下的恩情要一一去偿还。有些人,用生命感动了我,教会了我太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有些人,在我的人生处于低谷时,也教会了我许多。
   无论怎样的谁,我都要报答的。这个社会,给予了太多,有些太伤感了,有些却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挽救了我。如果当初没有遇到生命中影响我的那几个人,没有得到社会的帮助,或许,我就选择辍学了吧。感谢一路上遇到的你们,让我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我想,今日送别,送走的,不单纯是我的哥哥,还有那些逝去的岁月,走过的年华,流过的泪。
   六月初一,是我十七岁的生日。一个不被人记得的日子。送别,既是为哥哥送行,也算是为我十六岁的青春送行吧。
   但愿今后的人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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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们生活在大千世界,难免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生活本来如此,在风雨中独行,在坎坷中成长。《送别》是一篇走在昔日,回望未来的散文,作者深情难忘的文字流淌,将一个经历磨难的家庭展现在我们面前。天性好玩的弟弟,从秋千上摔下来,不醒人事。后来,母亲干活时不慎从楼顶摔下来,当场昏迷。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得父亲透不过来气。此时,多亏了二叔的帮助,让这个家庭克服了重重困难。一家人有二叔的强大心灵的支持,才是最为难得可贵的。人生一路走来,一些人、一些事用生命感动了我们。无论怎样,我们都逃不过时光的影子,让我们珍惜现在的所有,送别昨天,拥抱一个崭新的开始!谢谢赐稿!祝写作愉快!【编辑:婉溪清扬】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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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婉溪清扬        2016-07-03 21:57:37
  无论怎样,都逃不过时光的影子,愿一切随缘!问好作者!
2 楼        文友:满天飞舞        2016-07-03 22:28:20
  你才十七?十七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厉害啊,哈哈。
一个写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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