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漫说文学之光(随笔) ——要有光
地,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与暗分开了。——这是西方文化中对光的企盼。在东方,天地原也是一片混沌,有一个叫盘古的人撑开了天地,于是,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地一分,光明就有了。东方与西方的创世宗旨是一样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了光,最终,有了人。寻着那微茫的光,人的思想开始有了方向。于是,文明、文化,进步就有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无论多么看似不成功、不上进、没思想,甚或顽劣、粗俗、鄙下,那都是展示于外的一个面。内心里,我想,每个有正常思维的人都是或都曾经是有所追求的。那个追求,就是他内心的光。推而及一个群体、社会、时代等其他任何方面,都该有一个光的指引。
光,就是方向,文学也是这样,要有光。
一、先行者之光
一个看似绝对孤独的人,心中有没有光? 我想是有的。
有人说,庄子是一颗孤独的树,他替人类守着纯净的心灵之光,他这棵树,绝世独立,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他为人类构筑了第一个平静的精神桃源。屈原,那披发行吟的身影也同样写满了孤独,在文学这道河流的源头,他叹息众人皆醉的混世,执著于己独醒,为此,一双醒眼看尽了祖国的沦亡,他将全面痛苦化为文字,光照千古。我以为,写《史记》的司马迁也是一棵孤独的树,他这一棵树,没有庄子那一株完整无瑕沐着月光。他千疮百孔,几不能活。一念执著,写完了史书,便不知所终,他的孤独,他自己说,是:“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这不是绝对的孤独吗?这样的思想极点,如此痛苦,如此真实,也如此让人悲伤。
还有一个绝对孤独的人——陈子昂。初唐,万象更新,但对陈子昂来说,时机总与他错过。很偶然,他来到曾为古战场的幽州台,景、情在那一瞬间碰撞,便有了那诗不像诗、文不像文的长短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个土台,一个向往;一个历史,一个现在。据说陈子昂曾是纨绔子弟,长到十几岁了,一日与游侠们穿过一巷,听书声忽顿悟。然而,时势并没有眷顾于他的开窍和抱负。在古幽州台的那一刻,他是孤独的,是无古无今无来者的绝对孤独。他就那样沉默地孤独着,天地苍苍……
庄子、屈原、司马迁,还有陈子昂,他们是文学路上的孤独者。他们在孤独中寻找着光芒,最后,他们用自己的孤独引领文学的自由、独立之光。
而天地之大,孤独者又何止这几位呢!陶渊明孤独吗?他的心底有光吗?有,那是菊花,是南山;是寻壑经丘后的田园劳作,也是登高临水时的舒啸赋诗。但这,不能说他没有了孤独。“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不用再多举,只此一句,便能见到素月下,酒樽旁,一形对一影,正互劝再饮一杯。如此,便也是绝对的孤独了。他甘心沉于这种孤独,用二十几年的时间来品味孤独,也将那孤独嚼出了另一种甜味,因为,还有菊花和南山啊,那就是他隐居岁月里的光。
李白可以将孤独化为浪漫的想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杜甫却没这份转化能力,他总是飘飘何所似的天地一沙鸥。因此,对于李杜,我们总是为李白担心得少一些,对杜甫,刚总在钦佩的同时,多了一些怜惜。钦佩在于他的家国情怀,他“凭轩涕泗流”,可知为谁?还不是因为戎马关山北?他“漫卷诗书喜欲狂”,又为的是谁?还不是因为忽传收蓟北?这种以国为家的情怀不是李白能完全理解的,更不消说其他苟安之人了,所以,要钦佩他。但如果将他从诗圣的位置上拉下来,他不就是一个贫苦流离于战乱的普通人吗?三十五岁以前,漫游天下。三十五岁就是一个分山岭。从此,他或被关或要逃。时而饿,时而寒。离故乡越来越远,如此,怎能不使人怜惜呢?他的画像,一副瘦骨,一脸怆然。想一想,也许还会有满身的尘土、褴褛。这些使他的孤独无限放大,不藏不掖,一路慨然而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土俱欢颜”。他的孤独响当当,他的心底始终有光。
唐之后,又有辛弃疾、陆游,苏轼等,他们都是孤独的,也是执著的。我想略过他们,一直来到民国。
鲁迅先生,民国世界里的孤独呐喊者。一枝坚定又犀利的笔,一个坚决又倔强的态度,使他自己成了那个站起来呼喊推翻铁屋子的最早的几人之一。呐喊前行来不得半丝柔情,他笔下的病态麻木,可怜又可恨的一个个社会底层人物,鲜明而引人背部发冷。看似他不爱他的故乡,他也不喜眼前的世界,他的决绝能否说明他心中没有爱没有光只有痛惜和批判呢?无情未必真豪杰,他的情,深深藏在那恨之下。他可能是最清楚社会患的病因,也最知道怎么治疗这个病夫,也是最爱这个民族和人民的。他心中有光,一定有。那光,化成了他长久紧锁的眉头、一支接一支的香烟,和彻夜不熄的窗前灯光中。
从先秦一路说来,我们提到的这些人,还有许许多多没有提到的,他们心中的孤独如天大如地厚,千山无鸟,万径无人。暮雪江寒,他们独自垂钓,钓尽孤独,想尽办法,即便要付出生命,也不忘守护心灵之光。而今,他们成了一些人心中的光,他们的理想、大爱、执著与坚决,汇成一束束穿透浮躁,市侩、茫然的光。这光,凝结为笔下的篇章,刻铸于文学史的墙壁上,灼亮在一些人的心中。使他们懂得在寂寞中坚持操守,在等待中丰富自己,在丰富中更加热爱。这是一群默默的人,无名,无争,无怨,关怀同道同行者,渐渐,终会成点点星光、融融月光、暖暖烛光,亮在同样奔波前行的人面前。于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脉得以延续,同样,中华民族独立前行的精神也因此而愈加稳固。
二、乱世文学之光
天下,古今,不外两种时代,治世与乱世。彼此更迭,推进了社会的前进。而文学之光,在这一治一乱,一乱一治中,也颠簸着如海上之舟,艰难,但总是前行着。
治世时,若再赶上开明的君主,那么文学便有幸。如汉之赋,唐之诗,宋之词;若君主不好说话,也不喜欢文人们乱说话,那文学就在扭曲压制中前行,如元曲,如明清小说。乱世,若君上忙别的多一些,或喜欢或不在意文人们每日里都说些啥想些啥,那文人们的日子也好过,如先秦争鸣,如民国风度;如果君主管得多了些,想钳住文人的口笔乃至身心,如魏晋。那文人们就走向看似荒诞不羁、不求上进的玄家山水。炼丹可以,他们就整日里宽袍大袖,交流炼丹经验;喝酒可以,他们就醉饮竹林,浪形放骸。人生即便真的退无可退了,他们也要醉一回,留一点心志给后人看。魏晋玄学,最初就是这样一味的退缩躲避,然而,文人终还是从最初的求长生中发现了山水的确实可乐可喜之处。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玄言就走向了真正的山水,文学内容也就多了山水这一章,大小谢加陶渊明,才有了后世的王孟。
总之,文学的盛与衰,依据中国的特色,有了或快或慢,或进步或颓唐的发展轨迹,总起,是向前进步的,文学形式和内容也不断丰富充实着。文学能在治乱中不停歇的发展,除了正统的因素外,还更多地倚仗于知识分子固有的道统思想。就如张载所说,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历代士大夫的本色,更是他们不惜殒命去追求的人生之光。为此,孔子知天命之年,仍坐着小破牛车,周游列国;屈原不改心志,不容世诟,国丧之日,投江明心。光在,即便是扑火的飞蛾,也不改方向。
三个较大的乱世,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和民国。都是文学的黄金时代。
“魏晋风度”被鲁迅称为文学的自觉。国家不幸诗家幸,也是文学之幸。曹氏三父子的慷慨风骨加上后来的正史文学、竹林山水、隐逸田园、宫体诗歌,等等,多是在追求人性的本我之光。向上推及先秦诸子争鸣、史传散文频出,多体现了那个动乱时代里知识分子的担当,是另一种光。那么,民国呢?
三、民国之光
前些时日,杨绛先生去世。先生生于民国之初,105岁的人生岁月,见证了整个民国。她的去世,是不是民国那扇门真的就此关上了?
民国热已有几年了。《民国风度》《民国气质》《民国大先生》等书单书名就表现了作者对民国的态度,相对于先秦和魏晋,民国文人表现出来的风度、气质和担当也许因离我们更近而更丰富些吧。从政治上,民国是乱世,从文学上,民国真灿烂,我想到一个词——民国之光。
民国之光自有一番不同以往之处。
首先,“自由”思想占据主导。民国时期,因为庚子赔款,有了西学东渐,也就有了在本土很陌生的“自由”一词。加之士大夫的当行本色,在民国这个乱世,许多留学他国的国人受了西方思想熏染回国欲报效家国时,很鲜明地提出了“自由”一词,新文化运动也应运而生。陈寅恪在王国维纪念碑碑文郑重提出,“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火,共三光而永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就是民国文人内在的灵魂之光,自由之光。
这种光可与屈原的“伏清白以死直兮”“虽体解吾犹未变兮”相承,也可与“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张载呼应,是中国文骨子里的精气神儿,也是追求文学上独立精神及思想自由的后继者们暗夜里跋涉的光。
其次,就说说民国文人们的精气神儿。
弦歌不断,这是最让人感动的。一个时代,若遇上了战争,教育必受殃及。想一想战争时期中国硝烟弥漫的大地上,有一群人,络绎不绝或背或驮,或车或舟,更多的是靠两只脚,拼着救国的使命,转移在中国西南天地间。他们走了好久,烟尘土色,瘦弱不堪,他们,就是中国的大学生和教授们。成立的西南联合大学真正是弦歌不断,虽然总有学生突然离开,又有学生中途加入。但学生们求学的态度是认真的,教授们也以教育报国,矻矻以教之。据战后统计,中国的教育在战争中不仅没有停止发展,恰恰相反,是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相比较当时同样陷入战争深渊的西方一些国家,我们战争时期的教育是成功的。这民族思想之光坚持发亮,终换来大批人才,光彩夺目。
民国文人们,自由写作,各有风格。 鲁迅先生的呐喊文学,是一道清晰的光,为许多文学青年指明了方向。先生一生,孑然奋斗,担的是道义,著的是文章,抛出的犀利语言刺透了中国当时底层社会的面纱,让世人至少清醒地看到了面纱下的面孔是多么的麻木茫然。那个居于仄室,每日里沿着有坡度的饭厅鼓腹而出便觉欣欣然的梁实秋也是民国的一道风景,他的文章闲适而雅趣。翠翠,这个在沈从文先生笔下鲜活的可爱女孩,让人们领略到战争中一处很美的桃源。愚昧与善良并存的凤凰世界,这也是战争中的文学一景,这一景致,这一种文学样式,为我们反观那个时代时多了一种温柔的感觉。萧红,她的《呼兰河传》写于辞世前,作为一个文学天才而早殁,她在回忆中并没有怨怼,文章回忆更多的是祖父、小园子、平凡的乡邻,似也少了战争气息,但也是战争中文学一种。张爱玲,她的文学地位被人们提到极高的地位上还不是很久的事。她的作品,没有正义的呐喊、奋勇的前行,相反,她塑造了病态的社会里一个个病态的人物命运,如曹七巧、白流苏、曼璐、范柳原、郑先生、佟振保等等。男性,多是遗老贵少或是他们的子嗣;女性,则多有几分姿色但也摆脱不了通过结婚改变命运而被称为“女结婚员”的身份。在上海孤岛时期,年轻的张爱玲感到一种“苍凉”的况味,她的文章受欢迎,又被认为是“异数”,这也是民国时期文学的一束异样光芒。
现在,当我们回头去开发出一种“民国热”时,一定是当下什么让我们困惑了,文学上。确实如此,那么我们回头走到民国文学里,到底又想找回什么呢?这也是要思索的,我以为,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一束光,一束唯思想至上、文学至上的自由之光!
四、友爱之光
美国作家桑塔格说:“我写作不是因为那里有读者,而是因为那里存在着文学。”沈从文说:“我只想把我生命走过的痕迹写到纸上。"当下的文学创作路上,就是因为许多这样中踽踽独行者而异彩纷呈,百花竞秀。执笔写文,有描生活中的“小确幸”的,如一次品茶,一段旅程,甚至一片月光,也有写“大抱负”的,无论怎样的形式,莫不是文学。木心,想来许多人都了解,他的研究者曹立伟这样评价他:“说寂寞,还带着寂寞的情绪,他是乐于独处,独处这个世界,独处这个时代,就像他自己后来提到的一个词:窖藏。”这样讲,也许是深知木心的,文学也许就是应当这样独自去寻找的。他的“窖藏”,其实恰是他对文学的自信。
当然,前行路中有同道同行者,是更好的。在文学这条路上,我们有幸看到这一种友爱相惜之光。
闻一多先生曾用太阳与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中的奇喻来状李白与杜甫的相识,他说,面对这一日月同光的奇景,世人所能做的,唯有仰面而视。每读到这一喻,也常引发内心无比激动,两个文学巨匠的相逢是人间的幸事,对他们彼此,对后人,对整个文学,都这样幸运。如此,年纪小一点的杜甫心中便有了一点来自友人李白的光,这种指引也许鼓励他坚持了自我的求索。虽说“知音世所稀”,得一足以,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勉之。这也是中国传统文人的一种知音情怀。
士志于道,多少有曲高和寡之感。所以像李杜、王孟等等这样有友人相伴,志同道合,并肩前行,令人仰羡。“你最好的朋友,乃是将你心中本来有的最好的东西引发出来的人”。在文学创作之路上,有朋友相伴,若再能共同着力一个方向,彼此分担责任、端正方向,前行的速度会快,心也会愈坚。有位作家说朋友是什么,他说,朋友,恰似独行旅人风雨晦暝中遇到的幽幽灯火。永远带着一份鼓励和一份安慰。
五、结语
初夏时分,校园里的太阳花又开放了。我剪几枝到了室内,却只长枝叶,不见花苞。想起来它们是需要光的,不然为何叫太阳花。
花儿如此,文学之路几千年来的求索亦如此。文学作品如此,文人们如此。作品如一道道光,穿透了时代的种种束缚,光耀并丰富于文学长廊;文人们如此,心中有一道光,沿之默默前行,他们的精神、思想、言论乃至作品,就是另一道道光。这些光,从有文字记载而来,几千年,代代传承,光辉永在,文学便永在。
好,说正经的,说点读后感。
寻君老师是位高级语文老师,教学、写作经验丰富,在社团,我对寻君老师的印象就是一句话:低调平实有功底。老师为人,从不张扬,谦和平易,工作踏实勤勉,耐于寂寞,她的编按细致、到位,公正。
说到寻君老师的作品,她的作品不多,但有个共同点,就是亲切,感人,有哲理。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我觉得像什么呢?像雪夜里,江畔上的一座小房子里透出的灯光,令人温暖,向往。
具体说到本篇作品,我个人觉得,这个作品是老师的一个飞跃,因为这个作品太大,太精,太有分量。像心灵鸡汤,却比鸡汤更有力度,像檄文,却比檄文更厚重,像简史,又比简史更有趣味。反正我觉得,这个作品,远望,像个山巅上的举剑侠客,近看,又像个居家的暖男。
有人会说,我评论了半天都是废话,没一句实在的,具体的论述。是这样,首先,我不想当什么“索隐派”,“考证派”,我如果去考证索隐寻君老师的引用或论点,有点文化史研讨会一样,这就是个文学作品,本身的含义,大家也能看出来。还有就是牵扯到很多历史人物,不太好一一评判,总之,我认同寻君老师的观点就够了,我读后,总结一句心得,自由的风尚,是文学的希望之光。
最后,关于编辑说的绝品的问题,我个人意见是:完全可以申报,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山里人的眼光了。
时间关系,我还有事,就说这么多,挂一漏万,请寻君老师谅解。
若见摩高,一定不必带重礼,先道你好,然后说谢谢,谢谢那种默契,最后,一句留步。
看过那么多江湖故事,早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华山论剑,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