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了新的上班地点，每天早晚都要路过县城标志物——水泉。水泉被大理石雕琢围栏成方形，伫立在东西走向的马路中央，过了马路南面有个水泉石碑，上书水泉介绍，石碑后面是草坪，草坪两面都是能通往南面的路，路虽然被草坪挤窄了，变成了大大的“人”字形路，但那也是能走车辆和行人的马路，在草坪两边的马路汇合处，路东辅基紧挨路面有两根高大的水泥电线杆子。我上下班在这两根水泥杆子边上经过，时常碰到一位用手走路的老太太，在那挪来挪去。第一次，我遇见老人，就下自行车掏出拾元钱放在她面前一个斑驳破旧的大搪瓷缸里，后来遇到次数多了，就伍元，再后来就一元了。
　　 老太太围裹在一堆破破烂烂的脏布堆里，不往脸上看，瘦小的老太太腰身就像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两只被裹在脏布里的脚只有拳头大，直直地伸出在面前。
　　 我想老人岁数不小了，还是当年裹的小脚呢！走路只用一双手代替了两只脚。
　　 老太太每天在两根高大的水泥杆面前挪来挪去，身体显得是那么渺小瘦弱单薄。特别是老太太那乱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那如干核桃一样皱巴巴的小脸，让人看着揪心的疼。每次我放下钱时，老太太都啊！啊！啊！叫几声，并不停地朝我点头，我知道老人是在感谢我，只是说不出来，是个哑巴。时间久了，我恨老人的家人，亲人，为什么没有人管呢！夏天还好说，冬天那么冷，老人怎么受得了？
　　 后来常了，虽然每次下车都给老人一元钱，但心里就不那么揪着疼了。
　　 记得有一年夏天的夜里大雨瓢泼，雷电交加，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我拉开窗帘，从楼上窗口望去，发现水泉那地方，电闪雷鸣，那电如火蛇一样狂舞，照得天空如白昼一般，那雷打的震耳欲聋，一声接一声在半空中炸响！如注的大雨倾下了一夜。
　　 第二天放晴，我去上班路过那两根高大的水泥杆时，觉得少了什么，开始几天没注意，后来想起了老太太怎么不见了。我就问附近几位聊天的妇女。那位哑巴老太太呢？她们告诉我，就在那个雨夜，她们听到老人凄惨的哭叫声，哭了大半夜，天快亮时，雷电消失，雨也停了，哭声也没有了，从此再也没见到老太太！
　　 我问几位妇女，那老太太的家人呢？她们很奇怪地说，我们见你每次遇到她都给她钱，我们以为你知道她的事，同情她才给她钱。原来你不知道啊？她不是哑巴，也不是瘫子，她那双脚是被儿子用菜刀跺掉的，她那嗓子是哭哑的。我非常吃惊和气愤，怎么会有这种畜牲儿子？几位妇女七嘴八舌地说，那年她看孙子，孙子被自家养的狼狗给吃了！
　　 我听了浑身发冷，汗毛都根根竖起来，这件事我听说过，但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就是那个逆子的母亲！
　　 老太太叫王桂兰，要说这王桂兰老人真是命运多舛，年轻时老公因病去世，只留下两岁的儿子栓柱和为给老公看病拉下的一身债务。那年王桂兰二十刚出头，亲戚们都劝王桂兰改嫁。王桂兰怕改嫁后儿子受气，把心思都用在抚养儿子和还债上。儿子还算懂事，但王桂兰拿儿子太娇惯了。栓柱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去外地打工，栓柱脑袋瓜子活，人也精明，几年就成了包工头。栓柱有钱了，和他的同学李花结婚。
　　 当年上学时，李花都不拿正眼瞅栓柱，嫌栓柱家穷，栓柱妈又是寡妇。李花是个轻浮浅薄的女人，好吃懒做，那嘴叭叭不停，整天得瑟，好像谁都不如她，特别是对婆婆王桂兰，怎么瞅都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婆婆不但山上的活，地里的活自己干，还得整天伺候她，她却到处告诉人家，她养着婆婆呢，婆婆是花她的钱呢！王桂兰为了儿子，忍辱负重。
　　 李花虽然长了一身肥膘贱肉，但很会撒娇，把栓柱哄得心花怒放。每次栓柱回家，李花都诉说一些婆婆的不是，栓柱总是当着李花的面训斥自己母亲一顿。王桂兰只能背地里默默流泪。
　　 特别是李花生了儿子以后，更是以功臣自居，婆婆王桂兰只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们娘俩。栓柱把李花当太后一样供着，把挣来的钱如数交给老婆李花。
　　 这农村男人几乎都在外打工，家里都是些妇女孩子和老人，那些妇女闲来没事，都聚到一起打打麻将。李华打麻将原来还知道小打小闹的耍耍，现在有钱了，就去村里一家偷着开的赌场赌大的。别看李花给婆婆舍不得花钱，但去赌场那可是大手大脚的花，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的事传着快着呢。王桂兰知道后劝了几次，招来了李花大吵大闹后，王桂兰再也不敢管了，也不敢告诉儿子。
　　 这天王桂兰哄睡了一周岁多的孙子，想去地里把肥追上，还有几亩地的化肥没追呢，过段时间玉米长高了，进地里就不方便。其实王桂兰也是有一点私心，借口自己要去地里追肥把儿媳妇李花叫回来哄孩子，其实就是让李花少输些。王桂兰知道：开赌场的，十赌九诈，赌博的人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
　　 王桂兰在孙子那可爱的红嫩嫩圆苹果似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孙子只动了动那小嘴，继续睡着。王桂兰走出屋对院里用铁链锁着的大狼狗说，好好看家，不要让生人进来，要是生人进来，你就叫，我一会儿就回来！那大狼狗似乎听懂了王桂兰的话，站起来，呜了一声。王桂兰快步来到相隔几家的赌场。
　　 王桂兰走进屋，被那乌烟瘴气的空气薰的直咳嗽。咳嗽声惊动了输的正心焦的李花，李花抬起头看着婆婆自己来了，没抱孩子。就把气撒在婆婆身上，厉声说，你咋来了，孩子呢？
　　 王桂兰陪着小心说，孩子睡了，我想去地里把那几亩地的肥给追上，过几天庄稼长高了，该进不去地了，你先回家看一会儿孩子。
　　 李花没好气地说，你整天惦心着你那几亩破地，那庄稼长的再好，能卖几个钱啊？旁边一个扒眼的说，你那地一年打下的粮食卖的钱，还不够你儿媳妇一把输的钱呢！
　　 李花嗔怪地对那个扒眼的说，去，一边凉快去，我有的是钱，我愿意输，你管的着吗？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花用白眼斜了婆婆几下说，你还不快回家看孩子去！就那地里种的那点粮食能卖几个钱啊？我这输着呢，你别惹我，快给我走，一会儿孩子该醒了！
　　 王桂兰看着儿媳妇李花那粉色的百元大钞一张张往外拿，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着，那都是儿子的血汗钱。李花看着犹犹豫豫的婆婆，本来就很旺盛的无名火，一下被点燃了。李花嗖一下站起来，指着婆婆说，你还不快回去看孩子，孩子醒了一会儿爬掉地下，看你儿子回来不揭你的皮！
　　 王桂兰心里一哆嗦，还真是，孩子醒了爬起来掉到地下会摔坏了的她顾不上想别的，扭头就往家一溜小跑。进院里，发现栓大狼狗的铁链子断开了。王桂兰以为是大狼狗跑了出去，也没在意，听着屋里没孩子哭声，才把心放肚子里。谁知一进屋，就被屋中的场景击得一声惨叫，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不一会醒了，王桂兰充满仇恨地指着满嘴鲜血，还在撕咬吐咽的大狼狗骂道，你真是个畜牲啊！你竟把我孙子吃了啊！随手拿起一个瓶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向还在津津有味地嘴嚼着的大狼狗砸去。大狼狗好像一下惊醒，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叫了一声跳着脚跑了出去。
　　 当李花被人们从赌场叫回来，看到走时还活泼可爱的儿子，现在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烂肉时，当时心痛得没叫出声就晕了过去。李花被大家救醒过来，疯了一样，要把婆婆王桂兰杀死，给自己儿子偿命。
　　 栓柱接到孩子病重的电话，也急忙赶了回来，可是那惨不忍睹的场景，让栓柱心疼的撕心裂肺。李花扑在栓柱怀里哭诉婆婆不听话，把孩子自己放在家中，婆婆舍不得喂大狼狗，饿得大狼狗挣断铁链把儿子吃了。栓柱把所有仇恨都转嫁到母亲身上，疯了一样，要把母亲王桂兰杀了，给自己儿子抵命。在大家拚命拉扯和劝说下，王桂兰才没被儿子杀死。
　　 处理完孩子后事，大家都和栓柱说起他母亲二十多年的不容易，栓柱默默无语，人们以为栓柱对母亲的仇恨减轻了。就在人们都陆续回家后，突然传来了王桂兰的惨叫声，当村里人跑去时，王桂兰的双脚已经被儿子用菜刀剁下，扔到猪圈喂了猪。
　　 儿子栓柱被警察抓走了，儿媳妇离婚并拉走了全部家产，家中只给王桂兰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四壁，王桂兰哭哑了嗓子。
　　 养好伤后，王桂兰用那些破布包着双脚，裹扎好身子也离开了那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家，用双手代步，一点点挪着来到了县城，过上了乞讨的生活！
　　 2016/7/1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