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雨中漫步(随笔 外二章)
雨中漫步
江南。雨渐止。小区,清风习习。街灯发出柔和的光芒,从婆娑的树枝间洒下来,在休闲长廊上好似铺设了一张纸。叶影就在这纸上驿动一幅幅形态各异的画。
近前有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踏着旱冰鞋来回滑行。她见我坐在长椅上摆弄手机,便滑到我的面前问:“老伯伯,您打的是什么游戏啊?看您这么聚精会神的。”
我笑着对她说:“老伯伯没有打游戏,是在与自己对话。”
“与自己对话?怎么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啊?”
“傻丫头,对话不见得就要发出声音啊,我在与另外一个我交谈。”
“另外的你就住在手机里吗?”说着,她好奇地凑近我,“怎么看不到手机里有人呀?”
“手机里有我的灵魂……”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不该与小孩讨论如此沉重的话题。我连忙拍拍她的肩:“好孩子,你还小,大人的事要等你长大了才懂呢。”
小女孩有点疑惑地走开了。
我的手机里有我写的文字,几乎都是与自己灵魂对话所产生的思想火花。虽然文字与文学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我写出了人生经历和对外部事物的看法。不管这些经历有没有经验和教训值得吸取,也不管我的感悟是不是值得借鉴。这只是给别人提供另外一种生活现场与情感认知。
毫无疑问,没有文学我们的国民经济不会受到影响,我们的工作岗位也不会被人取代,我们的家庭秩序也会一如既往。大家照样工作,照常生活。但文学可以让我们体验有别于我们正在经历的生活,能给我们提供多元化的情感体验,也就是为我们打开了认识客观世界的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我们可以看到人世间的美善与丑恶。
江南六月天,如孩童的脸,说变就变。雨又淅淅沥沥落下来了。你可以为了防止打湿衣衫,急匆匆往回赶,你也可以选择端坐在椅子上,回忆那段发生在雨中的温情往事,你还可以站起身来,在雨中漫步,感受大自然有如哲学般的清凉。
愿意领略不同的生活,便具有一颗文学的心。
诗歌与生活
早上上班走到一楼过道口,见一对父子在拉扯着。小男孩今年八岁,在本地最好的小学“局前街小学”上一年级。若按学区划分,这个孩子应该在附近小学就读,因为男孩的外公是局小的骨干教师,学校这才破了例。本市小学已经放暑假了,怎么还要送孩子出去?况且在这黄梅雨天,路上也不安全嘛,我心里想。
“今天是你外公的课,人家小朋友都赶着去,我们怎么能不去呢?”年轻父亲试图劝说孩子。
“外公经常教我唐诗,我都会背一百五十首了。我不想去了。”男孩蹲下来,赖着不肯走。
“多背一些唐诗有什么不好?外公开这期兴趣班主要是为你呀?这是头一天,怎么能不去?”父亲拉着孩子胳膊,还在坚持。
“平时功课忙,我要打游戏,你们总说到暑假再玩,现在放假了,怎么说话就不算数了。”男孩振振有词。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我看你就少打!”做父亲的有点恼了,音调也高了几度。
“要去,你去。我不去!”男孩猛地挣脱父亲的手,转身往回跑。
父亲快步上前,一把揪住孩子的耳朵:“简直反了,你!”说着就用雨伞扑打孩子的屁股。
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
走进雨中,我不禁想,读唐诗还是要有一定的生活积累的,而且还要有良好的心境,以目前这个孩子的状态,即使去了兴趣班,也难体会到唐诗的意境啊。
唐代诗人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他们的诗歌能从不同的方面反映当时的生活。李白由蜀入楚,再到长安,后又游历江浙,可以说他一生都在游历。他的诗发轫于生活之中,流行在人生的旅途里。那首著名的《赠汪伦》,就是汪伦送李白时,李白即兴而写:“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那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题目就点出这是一首送行诗。李白当时是有感而发,而后人如果没有经历过好友离别就很难读懂这些诗。
被世代传唱的唐诗三百首,很多就是诗人在生活现场里写出来的。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是他登了那个幽州台,才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幽幽,独怆然而涕下”的感慨的。因为有了那个实实在在的“登”,才有了这首诗的“生”。杜甫写过《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还写过《登楼》:“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他还有一首《登岳阳楼》:“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这些诗都与诗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唐诗几乎都不是在书斋里写的。诗人们一直在行走,同时在写诗。同样,你不让孩子在暑假期间接触社会、走进自然,只关在教室里似懂非懂、摇头晃脑地吟诵唐诗,又有什么意义呢?
粗鄙与良心
上班冒雨走向我的停车位,途中只见几个壮汉正吆喝着把停在下沉式车库里的汽车往外拉。缆绳深深地勒进他们的肩胛,雨水与汗珠混在一起,在他们的每一道肌腱上滚动。费了很大的劲,他们才把车子从积水中拖出来,但怎么也点不着火。车主一脸苦笑,只得给4S店打电话,请人来维修。
当年鲁迅先生看到的旧社会就两个字:吃人。如今我们的社会只一个字:假!假话连篇,假货遍地,假数据,假政绩,做假帐的,卖假药的,什么都有。为了投机取巧,迷惑他人,有虚情假意的;害怕得罪权贵,有欲说还休、假语村言的。
我们已经为做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GDP已经是世界第二了,在国际上却没有什么竞争力。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几乎每一个名牌的背后都有一个粗制滥造的冒牌的影子。这些低质商品在生产、流通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自然资源,付出了惨重的环境代价。而假数据、假政绩,损坏了政府的形象,伤害了人民的感情,付出了沉重的政治代价和社会成本。
以城市排水为例,江西赣州有一处建于南宋时的系统,至今还在发挥作用;青岛一百年前由德国人建设的下水道到现在还保持通畅。讲真话、做实事真的就那么难吗?关键是有没有把人民利益放在首要位置。
最近从江汉到江淮,很多城市发了大水,许多地方成了泽国。我们的城市怎么了?固然有天降大雨的缘故,但我们的城市排水能力呢?现在我们城市的地上部分建设投入越来越多,也建设得越来越靓丽,我们能否更多地关注一下城市的地下呢?让城市受灾少一点,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少一点。
但愿别让政绩遮住良心,但愿造福百姓能够成为官员的共识。下水道确实是一个城市的良心,也许我们无法避免天灾,但我们一定可以控制人祸。
今天我们许多人正走在麻木、粗鄙的路上,有些作家也被这道洪流卷着走,其作品多为一时之利而写。无病呻吟,孤芳自赏,自我复制,这是中国目前作家的通病。如果作家没有了良心,没有了灵魂的不安,如果文学不再是有感而发,不再对人世充满理解与同情,写作还有何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