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往事如昨(散文) ——怀念姑奶奶
这人呀,随着年龄的增长,眼前的事记不得,多年的事不忘怀。近来来,我老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位慈祥睿智的老人,她走了不少年,可是我却时时会想起她,她就是我的姑奶奶——父亲的姑姑。
我不知姑奶奶是何时到南京的,因为那时我很小,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等我小学上完后,就知道她家,我便时常去看她。她总是拿出点心让我吃,什么麻饼、老虎脚爪、散子酥……而且要笑眯眯地看着我吃,我也很乐意让她高兴。
姑奶奶喜欢一些小东西。记得我和妻子第一次去看她时,妻子很细心,算出她属马,不知从哪儿买了一个小玉马,只有大姆指那么大的工艺品,十分精致,姑奶奶看了十分喜欢。后来我又给她买了很小的檀香扇,手掌大小的热水袋。我很喜欢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姑奶奶瘦小清爽,温和慈祥,从不高声说话。
姑奶奶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一所教会学校的校长,有文化有教养,既开明又开朗。但我发现她有一些特别之处。一次是发现她把用完一年后的台历的反面,密密麻麻地写上过去三十年代,她年轻时所唱的歌的歌词。
有一次,她看我去了,急切地问我:“晓铨啊,我就是记性不好了,那首‘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歌词,有一句就是想不起来了,你说给我听听。”
我有点尴尬地说:“姑奶奶,我还不如你呢,我虽然知道这是刘半农的一首诗,由赵元任谱成的曲子,非常有名,可我却记不得了。”
她哈哈一笑说:“没事,是我闲来无聊,老想过去的事。”
还有一次,我和妻子一同去看她,她居然在一块白色的手绢四边上绣上了四朵小花。妻子算了一下,她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八十多岁的老人还能绣花,什么眼神?妻子还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一本英语读物,真有本事,还能读英文,妻子十分佩服。
关于姑奶奶的故事,听妹妹说的更神。说姑奶奶来南京后,搬了四、五次家,她还能把这四、五家的邻居的姓名,统统回忆起来,写在一个本子上。她恐怕不仅是回忆,更多的是锻炼记忆。
姑奶奶出身大户人家,我父亲很早出来做事,小学时候,一直和父母住在南京市政府大院,吃食堂。父亲从不和我们子女讲一句家里的情况,恐怕有顾虑。我去姑奶奶那儿,姑奶奶有时会说一些有关父母的事。说父母他们结婚时,自己家办了五十多桌酒席,所有的餐具,包括一个小调羹,都是自己家的,不需向外人借用,而且都是景德镇的。父亲是四房单传的少爷,脾气坏,吃饭时一不合胃口,立马就把桌子掀翻。小时上学堂,不走路,由下人抱送,冬天下雪也一样,从不走路。还要早早一人先到,腿脚不运动,冻坏了,花了一担米,打一针“盘尼西林”(就是现在的“青霉素”),但没有治好。到后来,爷爷到东洋(就是现在的日本),学了什么法子,用了什么秘方,回来后才把他治好的。
还有一次我去看她,买了一些蜜枣。她说:“现在的蜜枣很差,哪有我们过去自己家做的好!”于是,她特意做了一些柿饼。还给我看一把小小的弯刀,说是专门切割蜜枣用的。当话匣子一打开,她就聊开了家里的情况,她说我们老家原来住的宅子很大,像大观园,外人进去找不到门出来。自己家果园里种的樱桃、柿子、梨什么的收多了,让工人挑着担子,往下人家送,这才让我知道了自己的一些身世,祖上还是开明人士。
姑奶奶笃信基督教,给了我几本福音书,教我做人的道理。听了她的话,有一次我去教堂,在那个肃穆安静的大厅里,我跟着唱诗班唱出的赞美诗的旋律,看着姑奶奶给我的几本《新约》。
那个牧师正好也姓许,他问我:“你信教吗?”
我说:“我姑奶奶信,有个本家叔叔还叫许保罗,和基督的一个使徒同名。”
牧师说:“你还沒信,怎么就来了,知道吗?这就是上帝的感召。”
是啊,召唤我去教堂做礼拜的是我的姑奶奶。如今姑奶奶已去天堂了(时年95岁,无疾而终),直接和上帝在一起了。她叫我信奉基督教,希望我以后也会到天堂的。
姑奶奶,你在天堂还好吗?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