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绿色军营掠影(小说)
我奉命到我军海防前线某部三连“当兵”,海防军人的紧张、严谨、乐观、助人的作风与情怀,深深感染感动着我。归来之后,便将在部队时的所见所闻整理成了如下的几段文字,并为之起名为《绿色军营掠影》。
——题记
一、海防风雨夜
四月六日,轮到我所在的一排三班派出巡逻小组执勤巡逻。我请求参加巡逻,遭到连长的拒绝,在我的坚持下,我的请求得到了连长的批准。
出发前,连长下达命令:“巡逻路线:沿着海堤外侧,利用地形地物,隐蔽自己,搜索前进。你们的任务是:监视海上有无敌情,搜索海滩,有无敌特潜入。与五连巡逻组交汇地点,七号地区的大闸处。出发时间,今晚十二点整!”
最后,连长高声喝问:“听明白吗?”
“明白啦!”
我们齐声吼叫着回答。
当夜十二点,班长带领我们三人,准时出发。天公好像故意跟我们出难题似的,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是风雨交加。当我们刚刚爬上防浪大堤,一股海风吹来,那风的力道真叫猛,把我们的雨衣吹得像个风帆,我们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眼前的大海,已不是平常意义上的蓝蓝的海水、点点的白帆那诗一样的画面,而是正在怒不可遏似地狂吼暴跳着,它那威猛的气势,着实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巡逻中,面对的不仅是风雨交加中正在狂暴发怒的大海,更要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敌特等复杂情况。
出发前,班长命令我们,装上实弹夹,关闭保险,以防走火,两人之间保持十米间距,注意隐蔽,有情况随时报告,不要轻易开枪。
上了海堤,我们拉开距离,小程在前,小李随后,我在第三,班长垫后,开始了搜索巡逻。
风越来越大,海水正值涨潮,那大风卷着的海浪,像一排排猛兽,猛烈地向海岸扑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哗啦啦的声响。也许是战士们司空见惯了的缘故,他们专注地搜索前进着,但是,我却被这发狂了的大海的气势震惊得有些胆颤了。班长大概看出了我的紧张,紧走几步靠近我说:“没事儿,注意脚下打滑!”
班长的话,像一剂镇静剂,让我马上整定下来,跟上了前进的步伐。
这时,海浪撞击在防浪堤上溅起十多米高的浪花,时不时地就有海水像盆潑似地浇到我们身上,海水加上越下越大的雨水,从我的雨衣领口和所有能够进入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很快,我的雨衣就湿透了。
四月的海边,气温还是很低的,雨水和海水湿透了我们身上的棉衣,虽然很凉,但我一点也不觉寒冷,因为风大地滑每走一步都很费力,而且要加倍小心防止滑倒,所以身上都是汗津津的。
突然,“呱——呱——”前卫小程发出了喇叭声,那是发现情况的警报。那凄厉刺耳的喇叭声,在风雨交加的夜空下,竟是那么的令人心悸,班长立刻发出命令:“立即成战斗队形,准备战斗,打开枪机保险,向可疑物体靠近!”
经过抵近搜索,原来是渔民扔下的一堆死螃蟹和破烂杂物。因为战士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记于心,骤然多了一堆物体,如何能够逃过海防战士的眼睛?自然要进行查看。
由于能见度太低,班长命令,间距缩短为五米,我们就这么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风雨肆虐的夜里跌跌撞撞地搜索前进着。
仅仅十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走了三个多小时,在三点零五分我们到达了交汇地点,可五连的同志尚未到达,看起来,他们也够艰难的。
我们找了一个避风地儿休息,等候与五连巡逻组交汇。小李掏出香烟大概是想抽根烟缓解一下疲劳,刚打了一下打火机,便传来班长的一声断喝:“不准明火!”
又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五连的同志成搜索队形也来到了,互致问候并通报了情况之后,握手返程。
雨渐渐停了,风也小了一些。当我们四人快要到达营地时,东方已经发白,天,就要亮了。我看看大海,虽是依然波翻浪涌地喷吐着白沫,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是,毕竟已经平潮了,那气势自然也就收敛了许多。
紧张过后的我此刻湿透的棉衣,感觉到了寒冷的袭击,我不有自主地瑟瑟发抖,上下牙齿也在时不时地相会碰撞,发出十分悦耳却不怎么规律的嗒嗒声。
当我们走进营房时,看到连长指导员正站在那里迎接我们,“同志们辛苦了!快换上衣服,喝碗姜汤吧!”
看着桌子上一碗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军营真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啊!同志们之间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的兄弟情谊,真正是世上最真挚的情谊啊!
这时,营房正面墙上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在初升阳光的辉映下,金光闪闪的。
二、“枪神”
在那半个多月部队生活的时间里,除了新鲜、好奇、感动之外,有不少事情也让我感到枯燥无趣。首先,每天不变的队列训练,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齐步走,我心想:这么简单的东西,只要向大家讲清楚,谁不会?难道左右前后还分不清?何必天天没完没了地练习?烦不烦哪?
我心中想归想,可是不能表现出来。我看看战士们练得十分认真,没有一点儿厌烦的意思,心里就想,既然大家都认真,就一定有它的道理,那就慢慢体会理解吧。
训练场上的纪律是十分严格的,练习队列期间绝对不能有任何除脚步声之外的其他声音。一次,和我并肩的李世达发觉我的步子不对,就小声提醒我,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断喝:“谁在说话?”
小李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报告,是我。”
“立——定!”
队伍停住了,排长发出口令:“李世达,出列!”
“是!”
随着答令,李世达“啪!”地向前跨出了一步。排长眼里放射出从没有过的严厉目光:
“你不知道队列条令吗?”
“知道。”
“那为什么还在队列中说话?”
“我见他步子不对,提醒他纠正。”
“这不是你的权限。虽是好心,却违反了队列条令,今晚班委会上要做检讨。”
“是!”
“入列!”
“是!”
队列训练,就是这么严厉而枯燥无味。
还有,就是练习射击,那个瞄准呀、什么三点一线呀、缺口上沿的虚光的修正呀、呼吸的控制呀等等等等,几乎每天练习射击之前都要讲一遍,我心想:就是大傻子也会背了呀!
在我练习瞄准时,一旁总有老兵卡着观测镜在不停地提醒着哪个环节不正确。实话实说,我的瞄准水平不咋的,可是,班长却总是夸奖我“瞄得不错”,估计是给我留了面子。
终于结束了瞄准的训练要进行实弹射击了,平时瞄准练习,跟实弹射击的心情是大不一样的,因为,实弹射击的成绩要上报,要记入个人和连队成绩,所以,每人都很紧张。
实弹射击是卧姿单发射击,100米十环胸环靶,十发子弹打满(全部打中红心)就是100环。
一阵阵的“乒乒啪啪”声,一排排射击完毕的战士起立归队,另一排战士走到射击位置卧倒,接着又是一阵“乒乓啪啪”的射击声。
我是第四排进入射击位置的,也许是因了我的射击成绩不会记入连队成绩的缘故,我心情一点儿也不紧张,就跟平常训练时一样,按照规范要求,瞄准、击发等要领进行射击。十发子弹打完了,没想到,奇迹出现了,报靶员高声报告:“四号靶,130环——”
谁能相信呢?十发子弹最多也只能打100环,我却打出了130环。根据规定,这成绩虽然不可能,却是有效的。估计,不知哪位战士因为紧张瞄错了靶子把子弹打到我的靶子上了。
射击结束,连长讲评时,严厉批评了打错靶子的战士,最后,还开玩笑似地说:“可喜,咱连里出了个十发子弹能够打出130环的枪神啊!”
没想到连长的一句戏言,居然让战士们从那以后都管我叫起了“枪神”,一直到我离开连队同志们在为我送行时,还高喊:“再见,枪神!”
三、老团长当兵
干部下连当兵,那可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它不仅可以让干部跟战士的感情更进一步地加深,而且还能使干部在当兵的过程中发现战士的需求和部队存在的问题。
这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那时部队刚刚授衔,当时的军衔都比较低,一般的正团长才仅仅是个少校,副团职一般都是大尉军衔。
老团长姓刘,五十多岁,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兵。他身个不高,可两眼放出的光,却是锃亮锃亮的,显现出他的精明强干。也许是战争年代的艰苦生活,给他留下了胃病的原因,老团长身个瘦瘦的,估计不会超过八十斤。
别看他身板如此单薄,可是,当他戴上大檐帽、穿上呢子大衣、佩戴上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在全团六七千人的队伍前,那一声响亮的口令,会让你从内心感到,他是那样的威风凛凛。
寒冬腊月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海防最前哨的守备九连里来了一位佩戴着列兵军衔的老兵,他,就是老团长。
连长指导员觉得老团长年纪大身体又不好,就打算不让他下到班里去,准备安排他当个连队“顾问”,老团长严肃地说:“这可不行,当兵就要到班里去,不参加巡逻站岗放哨,不参加军事训练,那算什么当兵?”
连长指导员没法,就把他分配到了一排二班。
海防守备部队的特点,是装备比较复杂步兵也配备有大炮,那是因为要防止敌人从海上入侵的需要而配备的。
老团长既然分到了班里,那就要有岗位,这可难住了班长李大民,他看看老团长那不到八十斤的身板,看看他满脸的皱纹,李大民下不了狠心了。按规定,新兵入班,要当大炮的开辟手,也就是要负责抬起大炮的一条腿,让它岔开定位后才能射击。如果让老团长干这个,他这瘦弱的身板,如何能够扛起一百多斤的炮腿?
老团长看出了班长的难处,便道:“报告班长同志,你不要考虑我的身体,我保证能够完成任务。”
李大民只好狠下心来,宣布道:“刘明德同志,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八五加农炮的开辟手,希望你能够加紧练习,多向老同志学习,争取尽快成为合格的开辟手!”
“是!班长同志。”
从那以后,训练结束以后,战士们经常会看到练兵场上有一个人仍然在扛着大炮的一条腿,开开、合上、开开、合上地苦练着。从他那歪歪斜斜的步子上,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地吃力。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轮到二班巡逻了。巡逻往返,大约二十多里路。班长让三个战士跟自己组成四人巡逻小组,老团长知道了,坚决要求去巡逻,班长坚持不让去。老团长有些生气了,说道:“我若不参加巡逻,怎么能知道战士巡逻的辛苦与需求?何况,我既然下连当兵,就是普通一兵,而不能当一名特殊兵!”
班长拗不过他,便去请示连长,连长道:“老首长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就同意他去吧。”接着,叮嘱道:“一定要注意保护首长的安全!”
巡逻路线是在大海防浪堤上,地上结了一层薄冰,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再加上海上的风无遮无挡,自是愈加肆虐张狂,巡逻战士的雨衣被吹得噼啪作响,让人行走起来更加立足不稳。
班长带领三人艰难地搜索前进着,突然,“哎哟”一声老团长摔倒了,接着,顺着海堤就向下滑去。此时,正值大潮的涨潮期,海水已经涌到防浪堤的一半高度,若是滑下海堤落入海水之中,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浪,后果不堪设想。
班长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老团长的雨衣一角,下滑停止了,老团长艰难地爬起来,对着班长和另两名战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不起,连累大家了。”
巡逻回来的路上,已是凌晨四点多钟了。老团长的胃疼得厉害,他一手使劲顶着胃部,却是一步不落地行进在防浪堤上。
老团长回来后,在记事本上写道:冬季海堤上容易结有薄冰,巡逻时脚下打滑,需要解决战士们的防滑靴问题。
班里的新战士小周最近情绪低沉训练打不起精神来,班务会上班长批评了他。熄灯号响了好久了,按说,训练了一天的小战士头挨着枕头,就会呼呼大睡,可老团长发现小周却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悄悄起身轻轻拍了拍小周把小周喊起,一同来到练兵场的避风处拉起了“私房呱”。原来,小周接到了家信得知父亲有病,自己是新兵不能请假,也没钱帮助家庭,因此很是苦恼。
没几天,小周收到一封家信,说是寄来的500块钱收到了,父亲住进了医院,现在病情有了好转,还夸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嘱咐他在部队好好干,小周懵了:我没有往家里寄钱呀?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老团长当兵期满要回到团部去了,战士们都恋恋不舍的,小周竟然哭出声来紧紧拉着老团长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好容易蹦出了一句话:谢谢您,团长同志!
老团长摘去了列兵军衔,换上了少校军衔,临行时,在全连队列前讲话:“我们的各级干部要切实关心战士、了解战士、成为战士的贴心人,只要我们能够切实做到官兵一致、官兵同心,我们就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
接老团长回团部的吉普车已经走远了,九连的官兵依然站在那里,望着老团长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