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下午，我去帮弟打理生意。还未站定，仪嘉不知从哪里像花仙子一样飘到我跟前。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欢快地说：“阿姨，给你！”我说：“谢谢仪嘉，阿姨不吃。”她愣了一下，眼睛里旋即有了失落，继而又似有期待地看着我。我说：“仪嘉今天穿得真漂亮，刚买的衣服？”她摇摇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跑开了。
　　
　　 仪嘉是弟的同行的女儿，五岁。因为每星期日下午我要去帮弟看生意，渐渐的，和仪嘉就很熟悉了。
　　 弟对我说：“仪嘉这几天一直在找你呢，只要一看见我就问你来没来。”弟这么一说，我才恍然记起，上个星期日，仪嘉抱着一个芭比娃娃让我看。我逗她说：“仪嘉的娃娃会说话吗？”
　　 “不会。”
　　 “会唱歌吗？”
　　 “不会。”
　　 “那会不会跳舞？”
　　 “不会。”随着这一连串的不会，她好像有些沮丧了。
　　 我想起女儿小时候玩的一个会唱歌会跳舞的娃娃，便对仪嘉说：“我家也有一个芭比娃娃，是大姐姐小时候玩的。”她立即兴奋起来，问我：“那你家的芭比会说话吗？”
　　 “会！”我很肯定地说。
　　 “会唱歌吗？”
　　 “会！”
　　 “会跳舞吗？”
　　 “会！”她无限向往地用一种极生动的眼神望着我，怯怯地而又祈求地说：“阿姨，让我看看你的芭比，好吗？”
　　 “可以啊，如果你肯给我一块巧克力，那我就把我家的芭比送给你。”她的脸上一下子有了像花瓣一样明艳的笑容，使劲地点头说：“好！”
　　 “那还要仪嘉再跳个舞。”我说。
　　 她立即单脚脚尖立地，旋转，双手在胸前合十，低眉，脸露笑意。然后，换另一只脚，脚尖立地，旋转，两只灵巧的小手在胸前或头顶反复地翻动。我想，她一定是用双手在空气里翻出一朵朵花来。那开在空气里的花朵，我看不见，但周围似有花香弥漫，空气里流动着馨香。她的脸庞红扑扑的，像开在春天里的桃花。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我说：“仪嘉，可以了，歇歇吧。”她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仍然很愉快地说：“阿姨，我学过舞蹈的，我会跳好多好多舞呢，我再给你跳……”我说：“不用跳了，仪嘉歇歇，阿姨再来时一定给你带芭比娃娃……
　　
　　 我一下子明白了仪嘉刚才为什么会给我一块巧克力，又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以一种玩笑的方式，激起了一个孩子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后给了她一个许诺。孩子坚定地以为我一定会兑现诺言，并能给她一份惊喜。然后以一颗虔诚的心一心一意地期待着那个诺言变为现实的一刻。然而，我却忘记了自己的承诺，给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场空欢喜。
　　 我心里咯噔一下。从上个星期日到这个星期日，整整七天，她该以怎样的一种期待，盼望着我的到来？又怀着怎样的憧憬去想象着那个会唱会跳的芭比？当她终于看见我时又是怎样的惊喜？然而，我拒绝了她的巧克力，并只字不提芭比娃娃，她该会有怎样的失望？
　　 这三月明媚的春光让我浑身不自在。
　　 “阿姨，给你巧克力，拿着。”仪嘉又跑到我跟前，不由分说把巧克力塞到我手里。我看了看，还是刚才那块巧克力，而巧克力的包装袋看上去皱巴巴的。这块巧克力她揣了多久了？我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拿过巧克力，我蹲下来，对仪嘉说:“仪嘉，对不起，阿姨今天忘记给你拿那个会唱歌的芭比了，明天我把芭比给你送来，一定不忘了。”仪嘉给了我一个嫣然如花的笑靥。
　　
　　 清晨的空气，清新里带有一丝甜甜的气息。我带着那个会唱歌的芭比，沐着春风走在路上，心里一阵轻快。终于，我可以坦然地面对孩子那纯净清澈的眸子了。孩子看到那个梦中的芭比娃娃时那欢天喜地的样子，一定会让我释怀。
　　 “仪嘉来了吗？”我问弟。
　　 弟说：“刚才还在这里，可能是回去了吧。”
　　 我抱着芭比，去找仪嘉。
　　 她爸爸说：“仪嘉去她奶奶那里了，开学后，她要在奶奶那里上学。八点的车票，她们刚刚出门。”我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那她的奶奶住哪里？”
　　 “北京啊，怎么了？”
　　
　　 我讷讷地站着，什么也不想说，那是我和仪嘉之间的关于芭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