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老太太这一辈子,一共生养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守寡二十年,体力不支,经常生病。儿子一个个总是以各种借口搪塞不管,老太太不认识字,每次生病总要找人写好药名,又托人上街赶集时捎带上。
时间一长,左邻右舍看不惯,村干部也常常向四兄弟提说:“你妈年龄大了,少不了有个头疼脑热,你们不管,还能指望旁人管?”
四兄弟支支吾吾算是答应了村上的建议,但口上答应,却没有实际行动,老太太依然住在旧窑洞里。这窑洞老人住了一辈子,五个孩子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结婚,老伴也是从这里走的。以前两旁有邻居,闲暇时可以说些家长里短,而今条件好了,两旁的老邻居都同儿子一起迁进宽敞明亮的平房和二层楼房。与成片的居户相隔太远,政府早就不往这里通电,老太太每天还是要靠蜡烛照明,早早睡下,和一辈子的作息习惯毫无偏差。
过年,老舅专门将老人赡养问题提在饭桌上:“你们现在条件好了,随便哪家都不缺一口吃食,邻居旁人来家里串门,恐怕不回去的,也要管一顿饭吧?看看你妈,自从你爸去世,一个人住在黑窑洞,自己搭锅台做饭,六十一岁了,就不怕出点什么闪失,惹下大麻烦?”
“我说姐呀,那羊能不养就别养了,山羊力气大,少不了剐蹭,再被顶伤可不得了。缺衣少穿就给他们要,养这一群白眼狼干嘛,一个个都不怕自己孩子笑话。”
兄弟几个垂头不语,老大只往口中灌酒。
“爸,把奶奶接到咱家去,反正二楼留着两间房子也没人住。”大孙子抱着可乐瓶子对他爸说道。
“喝你的可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被他妈训斥的立刻闭上了嘴。
“这我算是看明白了,都是你靠我,我靠你,谁都不想管;那好,今儿个我是铁了心处理这事,我姐可怜啊,一辈子省吃俭用,供养你们五个上学、结婚,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既然没人愿意管,那就轮流管,一家吃住一个月,你们看行不?”
老舅睁大眼睛瞪着几个人,等他们一声回应。几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说话,大林,你先表个态。”老舅声音大起来,夹杂着火药味。
“既然大舅你这样安排了,那我还能说什么。”老大说道。
“二林,你呢?”
“跟大哥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用你自己的话说。”
“那就轮流管。”
老舅看着老三,老三抢上话头:“就按老舅说的办。”
“好,三林,舅知道你家里条件比他们三个紧张,但多个老人,多双碗筷,应该不成问题,别到时候给我掉链子。”
“小林,你怎么想?”
“舅,你说的我明白,但我刚结完婚,你知道我家情况…..”
“打住,少在这里哭穷,你结婚的钱是你自己掏腰包的?那是你爸妈辛苦了半辈子的心血,难道换不来你一个月饭菜?你小子最好给我闭嘴。”
老人带着被褥,这家住一个月,那家住一个月,常常与媳妇闹不和,说她好吃懒做,不想伺候一个没用的人。第二个月在老大家住了不到半个月,就被撵了出来,去其他各家,说是时间未到,不能接纳。老人生了一场大病,只好去女儿家暂时修养。女儿忙前忙后,喂药倒水,照顾的服服帖帖,老人泪流满面,心里念叨,生了四个儿子,顶不上一个女儿。
没多久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昏迷几天不行,女儿连夜将老人送回了黑窑洞,并且准备好了殡葬用品。
村里传言,老先生生前有一次在山上挖出一罐宝贝,若私下卖了,能在城里买几套房子,只是当时环境所致,一直私藏在家,直到去世也没拿出来。这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五兄妹这天买了一大堆米面和生活用品送来,女儿说:“妈,您这身体要保重,我们几个商量了,带您去市里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你们不用管我,我身体好得很,只要你们过得好,妈就是今天随你爸去了,也是高兴的。”
“快不敢说这话,妈您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几个孙子结婚生娃呢。”老大说道。
“妈知道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这东西迟早是要给你们的。”
几人听到这话,脸上乐开了花。
“但不是在这里,我想让全村人做个见证。”
“应该的,应该的,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别想多贪。”
村里的学校操场聚集了全村几百人,村长站在台上,说道:“大林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大家都看的清楚,今天什么话都不说。她老人家要把她深藏了一辈子的宝贝,给她的五个儿女,请大家来做个见证。”
老人缓缓走上台,双目含泪,悠悠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得了宝贝,也都想见一见,今天正好都来了,我就把它拿出来,给你们和我的孩子们看一看。”
众人擦亮眼睛往前挤,都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珍宝长什么样子。兄妹几人更是一脸得意,小心翼翼的护住老人,生怕这宝贝被别人抢了去。
“这就是我珍藏了一辈子的宝贝。”
老人颤巍巍的打开一只旧手绢,手绢上五根干瘪的脐带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村长接过手绢,高高举起,说道:“这不是五套房子,却远不止于五套房子。我想问问大家,我手上这东西是不是宝贝,它和良心比起来,哪个更贵重?”
一片沉默,仿佛所有人刹那间都被冻结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