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尹墨
　　 天很晴，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
　　 尹墨抱剑而立，等一叶扁舟。他知道只要船来了，她也就到了。想到这，他微微勾起了唇角，直直地望向了这一片横无涯际的江海。
　　 不一会，船如期而来，缓缓地飘向岸边。
　　 是时候该出手了吧，脚一点地，尹墨踏波而去。剑舞如风，如影随形，船中立时响起几声惨叫。
　　 这群人真是不中用呵。这笔生意，看来就要到手了。尹墨很满意地向最后一间房间走去。
　　 怎么那么安静？尹墨有些狐疑，却还是忍不住推开了门。
　　 “吱——”阳光从窗外穿透了房间，射入了尹墨瞳中。
　　 “你来了啊。”堂中坐着一个很美的女孩，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
　　 尹墨道：“难道我不该来？”
　　 女孩道：“该。因为谁杀了我都能从巫云那得到一万两赏金。”
　　 尹墨道：“你很值钱。”
　　 女孩叹了口气：“有时太值钱也未必是件好事。”
　　 尹墨上前几步，将剑递到女孩面前：“我从来不亲手杀女人。”
　　 “哦？”女孩眨了眨眼，抬头道：“难道你就不问问巫云为什么要杀我？”
　　 尹墨道：“这不关我的事。”
　　 女孩注视着他，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道：“这总关你的事了吧？”
　　 第一张就是五千两呵。尹墨眯起眼，熟练地接过银票：“说，要我干什么？”
　　
　　 二、巫云
　　 飞雪山庄。“少主。小姐她……”老李开口道。
　　 “住口!她杀了自己的亲爹，你还敢叫小姐！”巫云打断他，问：“派去的杀手，回来了吗？”
　　 老李小心地摇头:“尹墨去了很久了，恐怕……”
　　 啪！巫云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废物！巫冰一介女流，你派去的杀手都是死人吗！”
　　 老李仓皇点头：“属下无能，属下无能。”
　　 巫云一脚踢碎石桌，怒吼：“滚，叫颜平来！”
　　
　　 三、颜平
　　 “平少爷，在吗？”老李敲了敲门。
　　 门开了，露出一个人头：“啊。是李叔呀。”
　　 老李一见这人，喜笑颜开：“太好了。巫少爷找你，我还怕你不在呢。”
　　 内屋的人温和地笑了笑，将老李扶进屋，给他脸上上了点膏药：“少爷下手总那么狠，幸亏我这有膏药。您在我这休息，回来我再给您上一记。”
　　 老李慌忙点头：“多谢平少爷。”
　　 颜平憨笑几声：“保重。我先去，回来给你上药。”负手离开。
　　 许久，老李看他的背影消失时，终于叹了口气：“平少，比少庄主好多了。”
　　
　　 四、出征
　　 颜平笑道：“除了上次对老爷……十年来，少爷这是第一次叫我执行任务啊。”
　　 巫云冷着脸：“这次，非你不可了。”
　　 颜平道：“好，我去。”转身欲走。
　　 巫云皱了皱眉，拦住他：“你知道我要你干什么？”
　　 “巫冰。”颜平淡淡应付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那一剑
　　 尹墨坐在了女孩身旁，笑了起来：“你是说，要我保护你。”
　　 女孩撅了撅嘴，顿脚道：“很可笑吗？”
　　 尹墨摇头，指着船外茫茫的一片江海，“不，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有什么可笑的呢？”
　　 女孩道：“那你笑什么？”
　　 尹墨道：“我笑飞雪山庄堂堂天下第一大庄，就在一个月前巫老庄主死后，便做起了杀人勾当！”
　　 “不许你那么说！”女孩忽然拍案而起。
　　 尹墨被惊得一下跳了起来，不再作声。
　　 可是，船外却响起了一阵箫声：“陋室寒雪尽，冰霜梦易摧。我为多情人，喜乐华年尽。欢饮笑潇湘，拟将玉帛碎。一曲凤求凰，无雨亦无晴。恨恨不能忘，江湖儿女情。泥融雪色青，载酒车满地。一世不过空与名，且对饮，醉付美人听。”
　　 “颜哥哥。”女孩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走出几步问，“外面的，是你吗？”
　　 “是。”声音到了，人却没进来。
　　 尹墨眼光一亮，望着女孩：“颜平……飞雪山庄二少主。难道你是巫冰？巫家大小姐！”
　　 巫冰没搭理，一把将他推开，冲出了门去。没两步，便闯入了来人的怀抱。
　　 “我就知道，飞雪山庄若还有一个人会相信我，那便是你！”泪如泉涌，巫冰的身子似乎虚弱了很久，瞬间瘫在了颜平怀中。
　　 颜平轻轻搂住她，抚着乌黑的长发，柔声唤道：“傻冰儿。我永远信你。”
　　 “放开她！”剑光一瞥，惊鸿般飞过——
　　 颜平的左手无名指滴落了一滴血珠。
　　 “尹墨！你疯了！”巫冰“啪!”地甩了他一嘴巴。
　　 颜平笑笑：“看来，他是你的保镖。”
　　 “是。”尹墨盯着他眼睛，“但上一刻，我们还是敌人。”
　　 巫冰低下了头。
　　 颜平好奇道：“哦？”
　　 尹墨收回剑：“世界上的事本就是很奇妙，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
　　 颜平避过他的目光，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巫冰道：“他是个不错的保镖。”哈哈一笑，走向了船头。
　　
　　 六、一剑飞雪
　　 “飞雪山庄之所以成名，靠的就是那招无解的‘一剑飞雪’。”巫云怒哼哼道，“可老爷死后，那本载有它的《飞雪剑谱》就消失了。”
　　 老李抬眼道：“您，是怀疑巫冰吗？”
　　 巫云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是。她虽是女子，但从小醉心于剑道。因为《飞雪剑谱》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她竟杀了爹，携书遁逃！”
　　 “这……”老李小心道：“有点说不过去吧。”
　　 “老李！”巫云怒目相向，“我说是就是！”
　　 老李慌忙点头，讪讪不语。
　　
　　 七、此一去
　　 乌篷船，雨潇潇，三人并肩站在船头。
　　 颜平忽道：“冰儿，饿了吗？我来的时候带了点你最爱吃的杏仁酥。”伸手入怀，掏了掏。
　　 “好啊。”巫冰一脸期待，笑得很美。
　　 “呀，有些扁了。都是出庄的时候被你哥的人杀得四处跑，不小心弄坏了。”颜平不好意思地展开油纸，杏仁酥已被压成了粉末。
　　 “没关系。”巫冰笑着咬住嘴唇，一把抓过粉末：“平哥哥带的，多坏我都吃。”
　　 正要将它塞进嘴，尹墨的剑柄已挡在了她唇上：“不能吃。”
　　 巫冰气急，拨开他的剑，冷声：“我告诉你，平哥哥从小就和我住在一起。你不过是我用钱雇的杀手，为什么要我相信你，而不信他？”颜平听了，面无表情的地笑了笑。
　　 尹墨望着她的大眼睛，淡淡道：“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我没有理由推卸。除非，我没收你的钱。”
　　 “你……”巫冰嘴唇翕张，想说什么，却觉无言以对。
　　 许久，她终于静静地开口道：“好，钱你全部拿走。但人，也可以走了。”
　　 颜平轻轻搂住她的香肩，看了眼尹墨：“有我保护她，你可以放心。”
　　 雾气弥漫，愈来愈深，空气似变重了不少。尹墨只觉有些窒息，喉中好不最容易才挤出了一句：“好。”转身离开。
　　
　　 八、刺
　　 夜如墨染，漆黑而安静。
　　 “墨真走了？”颜平环住巫冰的细腰，一股女儿体香迎面扑来。
　　 “恩。”巫冰点头，“其实他人不坏，就是贪财。”
　　 颜平耳朵动了动，突然眉头微皱，眼珠骨碌碌地转。巫冰看他心不在焉正待发问，谁知他竟将脸缓缓贴了上来，嘴唇一点点接近她脸颊。巫冰不料他会如此，心突突直跳，耳根发烫，身子却不知为何无法动弹。颜平薄薄的嘴唇停在她鬓角，嗅了嗅，又探到她耳畔蚊声细语。巫冰脸上泛起红晕，螓首微颔。忽听颜平一笑，反转过她的身子，道：“那你说，我坏不坏呢？”
　　 巫冰脸一怔，轻推开他：“平哥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油腔滑调了？”
　　 颜平的脸也是一烫：“我……”
　　 船内烛影摇红，忽明忽灭；房中炉火熊熊，劈啪作响。
　　 顷刻，巫冰瞧他窘迫，才咯咯笑道：“逗你玩呢。”
　　 颜平点了点头，脸色忽然一变，道：“冰儿，你就那么相信我？”
　　 巫冰一双柔荑藏在身后，星眸一闪一闪地凝望着他，似对他的问话有些措手不及。
　　 许久，她终于叹了口气，开口：“看来，你真是来杀我的……大哥的话，你始终不愿违背。”声音哀婉，有些讽刺。
　　 颜平的拳头握紧了半分：“原来你早猜出了我来的目的。那你为什么还叫尹墨走？”
　　 巫冰道：“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想，这个世上没有你杀不了的人。”
　　 “包括你？”颜平道。
　　 “包括我！”巫冰恨声道。
　　 颜平的目光朝上抬了几分，再不废话。移步，伸手，刹那抓向了巫冰的脖颈。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下的速度，天上地下，黄泉幽谷，恐怕再也找不到那么完美的出手！
　　 他的手，仿佛一直就在巫冰的脖颈上！
　　 巫冰瞳孔收缩，急退三步。不料她快，颜平更快。
　　 “啊。”巫冰一声惊呼，已被制住了咽喉。
　　 “可惜你手里没剑。”颜平的声音还是那么淡：“若有，或许你可以逃走。”
　　 确实，巫冰从小痴迷于剑，自然有所小成。若手中有剑，她也不会为人一招所制。
　　 可惜这次，她确实疏忽了。
　　 “她手中无剑，那我呢？”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静静传来。
　　
　　 九、龙井
　　 巫云在庄内来回踱步，大骂：“废物！难道颜平也成了废物！”
　　 老李低声道：“别急。颜平一向谨慎，却从未失败过。”
　　 “闭嘴！”巫云跳了起来，“他都出去一日了！”
　　 “云儿，你不必等了。”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庄内。
　　 来者一袭绿色鹅毛锦袍，约莫五十光景。他端了一杯绿茶，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恩，西湖龙井，好茶。”说着将茶倒在地上：“可惜洒在地上，就一文不值了。”
　　 老李失声呼道：“老爷！”原来来者是月前死去的飞雪山庄老庄主巫山！
　　 巫云如见了鬼，退后几步面如土色：“爹……你你不是死了吗？”
　　 巫山叹气：“云儿，你就那么希望爹死？”
　　 巫云看着他的神情，忽然明白过来。双腿一软，跪下磕头道：“对不起爹。孩儿不该设计害您。孩儿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想当庄主。我……”
　　 巫山摇摇头，不做声。
　　 老李见这情形，清楚了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老庄主巫山遇刺身亡。而刺杀庄主的剑，是飞雪山庄二小姐的剑。所以巫云即刻下令逮捕妹妹。可巫冰武功高强，竟以一己之力杀出了庄去。现在看来——竟是少庄主的阴谋！
　　 见此场景，老李奇道：“可，我亲眼看老爷仙去卧于棺椁。”
　　 巫山道：“是‘一剑飞雪’救了我。”
　　 巫云似想到了什么，脱口道：“那天我让颜平杀你，他用的剑招是‘一剑飞雪’？”
　　 巫山道：“不错。我对颜平视如己出，传了他这招。因速度至快，天下也只有这招，杀人无形却也可不动声色地留人一条性命。”
　　 巫云越听越怒，嘶叫道：“你不传我，居然传那个捡回来的奴才？原来一直都是你们在算计我，怀疑我！”
　　 巫山背过身去，叹气：“算是吧。颜平早说你有反心，爹本还不信的……”
　　 巫云望着父亲一脸悲痛的神情，一拳砸碎地砖。匍匐下去，再不多言。
　　 巫山黯然道：“临死前希望你明白，飞雪山庄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庄，靠的不是杀人，是救人！”刀光闪过，鲜红一地。
　　
　　 十、错杀
　　 “铿！”一声脆响，鲜血如注。
　　 当颜平听到最后三字的时候，已快断气了。同时，房顶上也“咣当”摔下了两个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的脖上各插了一柄飞刀，刀柄都刻着两字“颜平”。
　　 尹墨走了进来，一把拿起擦过颜平脖颈的剑，道：“你本可以避开的。”回身看了看黑衣人脖上的飞刀，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滋味。
　　 “尹墨！”巫冰瞪大了双眼，“不是让你走吗？”边说边将颜平的头轻揽到了怀中。
　　 颜平的笑容依然如春风一般和煦：“别怪他了。屋顶上的两个高手还是依计杀去了。我也算完成了老庄主这次交代保护你的任务。”
　　 依计杀去了？难道刚才颜平杀巫冰的一幕，竟是他们不知何时暗中为杀顶上黑衣人设下的计那黑衣人，是巫云派来的吧！
　　 尹墨有些头昏目眩。他本自诩聪明，假意离开，实则躲在暗处监视。待到颜平出手，再出来给他致命一击。可此刻，看到巫冰一滴滴打落的泪珠，他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原来这个叫颜平的男人，真是来救她的。
　　 颜平的双唇已苍白如纸，但他还是用力伸出了手，抹了抹巫冰脸上的泪：“冰儿，别哭。你马上，马上可以回家了。”巫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呜咽道：“我就知道，就知道飞雪山庄若还有一个人相信我，那一定是你，是你！”
　　 颜平招牌式地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尹墨：“墨。我知道你人不坏，所以我才放心荐巫云使你刺杀冰儿。我也知道，你……喜欢她。”
　　 尹墨低头：“对不起。”
　　 “不。”颜平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望，今后你能……能对得起冰儿。”
　　 “平哥哥！”巫冰听他说完最后一句，便觉得握在手心的手，瞬间凉了下去。
　　 七尺冰寒如冻，舟行江海，寒鸦声点点。
　　 尹墨猛地将剑插在船板上，想离开。
　　 “站住！“巫冰扯住他衣角。
　　 尹墨站住，在等。
　　 “你。愿意娶我吗？”巫冰咬唇道。
　　 “……”尹墨吃了一惊，定了定神，问：“你，为什么？”
　　 “为颜平。”
　　
　　 十一、尾声
　　 这一年，冬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漫天飞舞，如纷飞的蝴蝶。
　　 一对男女坐在梅花树下对饮。
　　 “知道乐天的诗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女子仰望飘雪，嗫喏道：“这是平哥哥常读的诗。”
　　 男子点头，问：“为什么喜欢这首？”
　　 女子抿嘴笑道：“因为他曾说，这首诗的意境能让他想起我。”
　　 男子摇头，伸手抚了抚她脸颊，肯定道：“不，是因为你能让我们忘记江湖。”
　　 女子望着他，目光微微散乱，倏尔有些泛红：“傻瓜，我……”
　　 男子忙打断她，掏出一叠银票：“别说了。来，接下来我做买家，雇你喝一辈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