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支书的“棋局”(小说)
一、支书的棋局
林镇中心村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原因是做了二十几年村支书的肖德之,前几天被拉到省城被里纪委审查了,刚刚又被家人接了回来!那天村口汇集了这个村子所有人的注意力,村东头的田贵故意去村口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睛滴溜溜瞧着,和来来往往的人打着神秘的招呼。肖德之的外甥张财也戴着一副几乎没有度数的眼镜坐在马路边,不过他不是来看热闹的,他是来为他舅舅盯着这些不安分的村民来了!还有人盘算着村里的那几把交椅,置身事外的嬉笑,还有不少女人心里叫骂,细数着这几年的委屈。
下午,天黑之后,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载着肖德之快速地开进村子,修了两年的水泥马路已经坑坑洼洼,这让坐在车上的村支书异常难受,不过他不能埋怨谁,正是他将中心村的修路工程承包给了他的铁哥们——王三,这两年王三也给了他十来万元的“咨询费”,或许只有此刻,肖德之才觉得钱不是万能的。
从黑色轿车里出来,肖德之刚进院子,正要往自己家的屋子里进,他的老婆、儿子、王三、还有村里的几个委员——胡彪、肖海、刘霞,乌压压从屋里迎了出来,像一股乌云压向了他。
“怎么都来了?屋里坐吧,大家都把心放肚子里”,肖德之诡异得看着他的这帮亲信,他要安抚安抚他们,也要看看谁来了谁没来,他眼睛一扫,心里就盘算着,他细声细语的又说:“田贵和小五咋没到呢?”
这声音细小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他爹,究竟谈了啥,没让你吃苦吧?”肖德之媳妇带着哭腔。
“瞎说什么,俺好好的呢!纪委是找了我,把那树苗的破事给我上了一课!可我肖德之还能被吃了?”肖德之就要喊起来,五十五岁的他要给屋里的人打气,也是要稳住他的地位。
刘霞是村里妇女主任,平日里嘴就甜。这时,她赶紧接上话:“他叔,那狗娘的兄弟俩竟然把状告到了省里?咱们不能就这样窝囊受气了,得整治整治。”
肖德之接着说:“这事可不能着急,这次的仇不能了,不过也不是现在,当下最重要的是下一届村支书的选举!这次被他们捅了刀子,上面的追责是少不了了,不过还不至于问罪,我把重要的事都掩过去了,可是我这支书恐怕是干不成了!”
这屋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拿不准主意,这肖德之把握中心村的大权已经二十年了,从破败的小村子,到现在国家政策惠及了农村,所有的大事都是他一手管着,这村子难不成要换了天?
肖德之要稳住他的天下,他狐疑的看着他昔日的部下与战友:“他田贵想做,恐怕做不成,别人也有想做的,我也不会让他好好坐上位置,还得咱们抓住这个位子。”
“田贵溜达鸡一个,还下不了天鹅蛋。”胡彪喊。
“咱们村支部十五个党员,除去几个常年在外的,还是支持德之你的,田贵那俩人掀不起风浪。”肖海一边吸着烟一边说,他是肖德之的干将,是他最稳重的参谋。
“对对,错不了。”几个人附和着。
其实,肖德之马上提起这个事情,是要测试胡彪、王霞、肖海的态度,这几个党员是他一手培养的,今天这个关头他们是不是会倒戈,他还是要试探一下!
最重要的还是要获得他们的支持,肖德之最后安抚他的部下们,“没有我点头,中心村还姓不了田,我回头和镇上合计合计,大家安心的睡觉,你们手头那甜头以后也少不了。”
肖德之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与信心,谁都知道,林镇的镇长肖德良是他四弟,镇长上面还有自己人不是嘛,天塌不了!
几个人听了肖德之的话,也各自觉得中心村的天还是原来的天,陆续回家去了。尤其是王三,他从这村子里的工程拿了不少油水,全倚仗了肖德之,临走王三偷偷塞给了书记媳妇一个红包,算是表忠心也算是接风洗尘!
肖德之的屋子慢慢恢复了安静,这位头脑灵活的“干部”吸着烟,他老婆今晚不能再埋怨这烟气,而是伺候着肖德之一杯杯滚烫的茶水。
此时,中心村的夜更静了,谁在街上走,谁在屋里嘀咕着村子的权力,都像是一盘不停止的棋局中的一步。
二、选举之日
村支书选举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村委会门口的黑色政务公开墙上,用红色大字报的形式,公布了选举的候选人情况、选举筹备情况,沉默的中心村终于将暗流的权利争夺推向了高潮。
大字报前面人头攒动,本来红色的半面墙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博弈的激烈让人忘记了拥挤、忘记了嘈杂。
这时候妇女主任刘霞正和肖海套着近乎,“他海哥,候选人有书记的外甥——张财,那憨子能行吗?”
“说他行,就能行。五年了,咱们村唯一发展的党员嘛!”肖海镇定得回答,略带了一丝嘲讽,不多看这妇女主任一眼。
“田贵就知道挖墙脚,每天溜溜达达,别看他活动得热闹,肯定没戏!倒是,这次参选的王正......怎么半路杀出来了,他一向在镇里做生意,应该不会想回来干支书吧?”
“村里的事情,他玩不起风浪,有老支书在,有你在,再说了,镇里还来人呢。”
正在这两位村中能人说话间,肖德之引着两位像是镇里的领导来到了村委会,几个人经过旁边嘈杂的人群,径直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坐着三位候选人:憨子张财、田贵还有王正。
按理说,肖德之已经被提前罢免了支书的职位,可是他仍可以主持这次选举。
“我年纪也大了,精力也跟不上了,中心村是镇上的模范村,需要年轻的领导!所以,今天镇上的两位干事也来了,希望大家公平公正,选出下一届支部书记!”肖德之笑着对大家点头,将目光朝着几位党员扫过。
田贵今天穿的光鲜照人,他年轻时候读过大专,算是知识青年,不知怎么没有留在城市,一直在农村。他抓起话筒:“张财,你作为村支书的候选人,了解党的宗旨吗?”
他一下就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年轻财主。
张财,肖德之不得不寄托厚望的人,赚钱可以,为人民服务这样的话可从他嘴里说不出。
哑巴的张财,狠狠地盯着田贵。
张正可不含糊,有学历,有能力。“党的宗旨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今天参选表态就是要回咱们村办企业,我就要当好村民的服务员,当好经济的开拓者!我是党员,也是村民,我回家是来给大家办实事的!希望大家支持我。”
“好一个张正,拿钱来夺权来了,谁知道是不是空头支票呢。”张霞又开始嘀咕。
可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过来了,谁不想发家致富呢。
“嘿嘿,咱们这中心村要迎土财神了,过去十年我们土里垦荒,未来十年是不是要在天上种地啊?”
肖德之故意笑得大声,他努力去误导张正的豪言壮语,肖德之看得清一切,他为自己的外甥也就是为了自己。
“你这是说什么......完全......”张正不知道如何对付。
“张财,你在村里也是勤劳致富,你说说你的见解。”
肖德之这下才满意。
“我张财是为村民谋幸福的,我的门路多,自己富裕了,还要让大家跟着我一起富裕,我是咱们村最年轻的党员,我的政治觉悟也是很高的。”
张财成为村里最年轻的党员是他舅舅一手操纵的,却也是既成的事实。
肖德之满意的点点头,他的一张大网正在收紧,他当了二十年的村支书,其他人怎么能从他手里“夺权”呢!
田贵看着生气,“我问你张财,你这党员资格怎么来的?肖德良是你舅舅,肖德之也是你舅舅?”
“田贵,你有没有觉悟,现在是正式的选举!”肖德之听到田贵的话怒火中烧。
“我不怕你们,别以为你们请来了镇上的干部,还想世袭书记吗?”
肖德之见惯了场面,赶紧搬出镇上的干事:“二位,你们说句公道话吧,这可是党内的选举,还有没有组织,有没有原则?”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干事拿过话筒看了看肖德之,又看了看田贵说:“各位,我们不是为了袒护谁,也不想搬镇上的领导,我们是为了群众的利益而来的!”
“这才是公允的话。”肖德之又平静地说,满脸堆笑。
“和大家实话实说,肖德良同志由于存在违法、违纪,已经在我们过来的前一天被停职了,马上会被依法审查,我们需要的是清正廉洁的干部!”
肖德之堆笑的脸,片刻僵硬在空中,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一切都坍塌了,没有他弟弟给他撑腰,这么多年他作威作福在村里树了不少敌人,以后都不会再给他好脸色。这一切出乎他的意料,他“掌控”中心村太久了,他本以为可以安稳的做自己的土皇帝。
会场的惊讶声迭起,憨子张财没了主意,妇女主任张霞脸煞白,田贵无意捅破了这层纸,喜上眉梢。
肖德之,呆坐在哪里,他不再发言,也无法再像过去一样睥睨这里的村民,他意得志满的神态消失在会场,他只知道,张财落选了,他的棋局没有进行下去,而他的弟弟被停职审查,他的保护伞破了,他完全焉巴在那里……
小小的村委会又有了新的生机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