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位于两省边界，面积不大，人口稠密。
　　 春天，花红柳绿，生机盎然。务工大军像流水似的，从小城车站淌过。李响从农村来，在车站附近发小广告，这是他第一份工作。
　　 小广告是城市牛皮癣，乱贴乱发受到惩罚。李响的工作不顺心。
　　 车站附近有家卤肉店，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声如洪钟，待客热情。一次，李响将小广告贴在店墙上，被黑脸汉子追打，教训惨痛。
　　 从此，李响刻意跟卤肉店保持距离。
　　 卤肉店的街对面是地下通道，入口处的盲人乞丐，是李响的朋友。李响空闲时，喜欢跟他聊天。
　　 盲人不会唱歌，也不会拉二胡，生意冷清。李响突发奇想，在纸壳板上写：“春天来了，而我却看不见。”诗意语言，令路人感动，纷纷施舍。
　　 李响失落了，自己活得不如乞丐。
　　 春夏交接，李响不再发广告，而是穿着白大褂，坐在私人医院的门诊室里，头衔是“主治医师”。
　　 听诊器在病人胸前滑动。张嘴、伸舌头……有病，病得不轻！
　　 “我们医院有特效药，一个疗程见效，三个疗程基本痊愈，六个疗程根治。”这句话，李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最初的紧张感，早已荡然无存。
　　 “多少钱一个疗程？”病人问。
　　 “二百五。”
　　 病人相信根治的承诺，最终咬咬牙，倾囊购药。院长恰好在门诊室，目睹这一过程，满意地微笑。
　　 下一个病人是农民工。照例是张嘴、伸舌头……
　　 李响驾轻就熟，重复台词。
　　 “那要多少钱？”农民工咳得厉害。
　　 得知药价，农民工微微低头，摸了摸口袋，试探着问：“能便宜点吗？”
　　 李响瞧了一眼院长，院长面无表情。再看农民工，沧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写满了无奈。
　　 二百五十元里，有李响的五十元提成。“最低价二百。”
　　 农民工连连道谢，捧着药出门，胳膊上的疤痕，格外清晰，像老树疖子。
　　 卤肉店的黑脸汉子进来，震得地砖发颤。
　　 李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黑脸汉子指了指胸口，刚要说病情，突然眼睛放光，“你不是在车站发广告的小子吗？咋当大夫了？”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李响无言以对，尴尬万分。就在这时，院长走过来，笑着说：“没错，他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前段时间，参加社会实践。锻炼锻炼。”
　　 黑脸汉子将信将疑，晃晃脑袋，甩袖而去。
　　 李响的脸火辣辣。下班后，他对院长说：“我是来应聘勤杂工的。这主治医师，我实在装不下去。”
　　 “怕什么？反正又没人查你。就算有人查，我也有办法。”院长拍了拍李响的肩膀，“你干得不错！”
　　 李响执意推辞，倔强如同家乡的石头。
　　 “现在缺人手。”院长想了想说，“你去配药吧。”
　　 李响思忖：只要不做亏心事，干什么都行。
　　 来到配药室，李响彻底惊呆了。各种草药胡乱堆在地上，落满了灰尘，被直接扔进机器里，打成了粉末。难道这就是包治百病的“特效药”？
　　 几天后，李响提出辞职，家父病重，盼儿速归。
　　 院长听说他要离开这个城市，便不再挽留。
　　 来到车站，看到卤肉店的牌匾，李响心中涌出莫名的感激，走进店里，买了一些熟食。老板不在，老板娘很热情。
　　 熟食幽幽地散发香气，李响毫无食欲，用不干净的钱，换来的东西，他难以下咽。
　　 走到地下通道，纸壳板还在，上面的句式没变，只把“春天”改成了“夏天”。盲人乞丐竟然学会了唱歌，声音嘶哑，“我的未来不是梦……”
　　 豁口的蓝瓷碗里，满是亮晶晶的硬币、花花绿绿的小额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