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艺名“一口张”，曾是杂技团的口技演员。如今，退休回家，颐养天年。
　　 一口张的师傅是旧社会艺人，不仅口技出色，而且人品正直。一口张深受熏陶，获益匪浅。学艺数载，口技练得炉火纯青。学成出师，适逢杂技团纳贤，一口张才华展露，从此登上舞台。
　　 舞台上，天籁物语，异彩纷呈。大半生奉献艺术，口技已注入一口张的灵魂里。退休了，身闲口不闲。去公园晨练，他偶尔会溜出一些声响。青石旁，古树下模仿百鸟争鸣。顷刻间，燕语莺啼，热闹非凡。
　　 闻者纳罕，纷纷聚拢过来。抬头望去，繁枝绿叶间，觅不见鸟儿踪影。得知这是一口张的口技，人们啧啧称奇，无不叹服。
　　 有人说，这么好的口技，不传后人，实在可惜。
　　 这句话刺痛了一口张。其实，他教过一个徒弟，绰号“小口王”的。
　　 当年，一口张被关牛棚，受尽折磨，生活难以为继，全凭王姓朋友救济。大恩不言谢，只求报答机会。
　　 时隔三十年，朋友果真有事相求，领来孙子小王，希望拜在一口张门下。
　　 一口张看了看小王，年龄不大，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
　　 朋友如实相告，孙子念小学时，手脚就不干净，今天偷一支铅笔，明天摸一块橡皮。现在读中学，仍是恶习不改，结果被学校开除了。
　　 收徒非小事，品质很重要。但回想当年恩情，一口张违心答应了。
　　 小王天资聪颖，进步神速，人送绰号“小口王”。表演口技，配上肢体动作，诙谐幽默，惟妙惟肖。严师出高徒，一口张很欣慰。
　　 一日，文化局钱局长亲自登门，先是一番客套话，随即说明来意。原来，钱局长遇到难题，恳请一口张帮忙。
　　 从局长的表情，可知事情急迫。一口张虽患流感，却不敢怠慢，忙问原委。
　　 钱局长说：“父亲病逝。母亲思念成疾，精神恍惚。整天守着电话，不停拨打号码。人已经糊涂了。就想听一听，父亲电话里的声音。我担心这样下去，恐怕她是活不成了。”
　　 一口张恍然大悟，问道：“有家父的录音吗？”
　　 钱局长递来一盒磁带。
　　 “救人要紧，我尽力而为。”一口张沙哑地说。
　　 送走钱局长，一口张播放录音，让小口王跟着听。小口王眼珠乱转，似乎别有心思。
　　 一口张说：“我嗓子发炎了。你试试，有把握模仿吗？”
　　 小口王摇摇头，“这磁带太旧，音质不好，我模仿不了。要是学钱局长，我很有把握。”
　　 一口张也不勉强，吞了几个药片，独自琢磨。
　　 不久，钱局长再次来访。一口张以为是来道谢的，不料钱局长话带怨气。
　　 “咱们市里会口技的人不多。竟然有人模仿我的声音，到处招摇撞骗，已经有几家单位上当，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目前公安机关正在追查此事。”
　　 “你是怀疑我？”一口张骇然。
　　 “张老，不是我怀疑你。你帮我想想，到底是谁干的？”
　　 一口张思来想去，将疑点落在小口王身上。
　　 监狱的探望室，一口张又愧又恼，“我教会你口技，却没教会你做人。本来，我打算好的，跟钱局长卖个老脸，把你调进杂技团。没想到你……”
　　 “口技再好，又怎样？一辈子没出息。”
　　 “年纪轻轻，不走正道。学学钱局长，以前就是杂技演员，脚踏实地，走到了今天。”
　　 小口王冷笑说：“你以为钱局长是好东西？我已经摸清他的底了。瞧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准会进来陪我。”
　　 一口张听得脊背发凉，难道真如老话：“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数月后，钱局长因受贿入狱，突发急病而亡。
　　 钱夫人找到一口张，声泪俱下，“老张师傅，求求你！我婆婆想儿子，想疯了。一个劲问，儿子出差还不回来？老太太真可怜，八十多岁了，整天守着电话发呆。”
　　 一口张沉默片刻，抓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