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走过】落地生根(散文)
去年寒假前,孩子的爸爸从教室带回一盆被学生遗弃的花。也难怪,它那模样普通不说,还没精打采的。叶子不是碧绿,是撒了一层霜一样的粉绿,一根主茎上对生出数片叶子,如其说是一棵花,倒不如说它更像一棵被霜冻劫掠过的菜苗。
我把它放在一个角落,浇花的时候,不忘匀给它一点儿。
谁曾想,这棵毫不起眼的花竟在我的近乎施舍中悄悄调动每一根神经,激活每一个细胞,慢慢复苏,蓬蓬勃勃地葳蕤起来。
只见它粗壮的银色茎上擎出一片片肉乎乎、汁液饱满的叶子,清新的活力扑面而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用在它身上最合适。它超出我期望的知遇之恩倒叫我不好意思起来。
冬日里,就在别的花卉都蜷缩着身子保命的时候,它却舒展着每一片叶子,忘了季节似得努力生长,不禁让人油然而生敬畏。
谁会想到,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在它身上发生。
一天早上,正在浇花的儿子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妈妈,妈妈,快来看!”我顺着儿子的指引看过去,只见在它锯齿状叶子的边缘处密密麻麻萌发出两枚对生的极细小的圆形小叶,像是开出一串绿绿的小花,那样子实在精巧。我禁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谁知,所碰之处,那些细小的叶片竟如枣花般纷纷洒落,我赶紧缩回手。儿子试了试,亦然。我们便再不敢碰它。我和儿子对视着,惊喜与不可思议写在彼此的脸上,我们知道,我们都开始喜欢上了它。
我蹲下来,第一次如此用心地端详它。
能生有这么宽大肥厚多汁的叶子,该是肉质多浆植物。它的叶子形状独特,在靠近叶柄处对称耸起,那些新生的叶子,一律均匀的粉绿色,整片叶子看上去像是一种鸟的巨大尾巴;那些靠近根部的叶子,粉绿的叶片上生出一条条灰紫色的斑纹,那老辣的斑纹,总让人禁不住想起恐龙家族中一种叫剑龙的恐龙。
更不可思议的事还在继续着。
一天,我正在电脑前敲下一些文字,儿子拉起我,一副极激动的样子,我正要问什么事,儿子让我闭上眼睛,拉着我就走。儿子一定是又发现了什么令我高兴的新情况,他向来如此的。我幸福地眯着眼睛,被儿子牵拉着,期待着分享这份即将到来的喜悦。
“看!”随着儿子一声令下,我睁开眼,居然又来到那棵花前,我想,它还会施什么魔法?我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锯齿状的叶片上生出的那些细小的叶子立体起来,叶片中间又生叶片,一朵朵小巧的花儿一般镶嵌在叶子边缘;又像是裙摆上缝制的厚重的皱褶。这不会就是它的花吧?我正这样想着,儿子说:“妈妈,你再看这里!”天哪!我简直呆掉!花盆里,就在这棵植株的周围,簇拥着一棵棵粉绿的幼苗,像一群顽皮的孩子挨挨挤挤地偎依在母亲身旁。
“谁种上去的?什么时候种的?”儿子似乎看出我的困惑,故作神秘地让我再碰一下叶片,我谨慎地伸出一个手指,刚触到,几朵小巧的花儿触电般纷纷坠落,我正怜惜呢,儿子小心地捏起一朵,递到我手里,我展开手掌,娇小的一朵躺在我的掌心,可爱得像个粉嫩的婴儿。
除了细碎、小巧的叶片,你猜我还看到了什么?在那细细小小的叶的基部,竟生出几条短小的白色线状的东西。
“明白了吧?”儿子一副极得意的样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它肥厚多汁的叶片边缘长出的这些花儿似的小小精灵是它的不定芽,即它的宝宝,这些纤细的白线就是它的气生须根。
轻轻一触,这些芽儿便如一群小蝴蝶般翩跹落地,随即扎根,繁育子孙后代,多么神奇的壮举!
想起儿子小时候背过的一篇课文——《植物妈妈有办法》:
“孩子如果已经长大,
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
牛马有脚,鸟有翅膀,
植物要旅行靠的什么办法?
蒲公英妈妈准备了降落伞,
把它送给自己的娃娃。
只要有风轻轻吹过,
孩子们就乘着风纷纷出发。
……”
植物妈妈的办法的确很多,如此神奇的繁殖方式,令人赞叹不已。造物主何等奇妙!大自然何等神奇!
每次浇花,任凭我们再怎么小心,总会碰掉一些花宝宝,但是,我们再也不会感到惋惜,因为那是植物妈妈在借助我们的手给它的孩子安家呢。
洒落到花盆外的那些,我和儿子都会小心地一一捡起,将它们放回花盆里,实在放不下,我们就随便撒到别的花盆里。因为不论在哪里,她们照样会争先恐后地生长起来。
如今,几乎每个花盆里都散落着它的子孙,如此神速的繁衍速度,其子女定会多如天上的星,海边的沙。它是被祝福过的吗?
猛然想起《圣经》中上帝对亚伯兰的应许:“论福,我必赐大福给你,论子孙,我必教你的子孙多起来,如同天上的星,海边的沙。”
为了对付人类几代以来的叛逆,上帝开始展开他的救赎计划——一个从一位名叫亚伯兰的人开始的计划,上帝呼召亚伯兰离开家乡——迦勒底的吾珥,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亚伯兰以信心回应上帝,毅然然决然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本家本族,往上帝所应许之地,随处扎根,随遇而安。
试想一下,让一个在本乡本族生活惯了的人撇弃一切,到一个陌生、遥远的地方重建家园,要不是有足够的信心和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有几人能够做到?
想起前几年,社区改建时的事。
以当时的形势来看,社区改造是势在必行的事,可是却阻力重重、困难重重。年轻人相对好一点,一些老人任凭你怎么劝说、做工作,仍是坚守阵地。他们真得不忍、不舍离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甚至祖祖辈辈一直生活过的地方,让他们放弃一直从事的耕种生活方式,换一种行业,换一个全行的生活环境,他们的确一下子很难习惯,很难适应。
更有甚者,一些地处交通要道却死守阵地的“钉子户”,最终,因为自己的坚持自取其辱,令人所不齿。
想到这里,我更佩服亚伯兰的信心和这种植物的生存方式。
不仅自己顺从,还带着自己的子嗣浩浩荡荡,顺天命,无怨言,随遇而安,随处扎根,活得有声有色。
随遇而安靠的是胆识,更是一种智慧。
曹公红楼里,凤姐身边先时陪的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为何最后只剩下平儿一人,还不是平儿拥有随遇而安和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智慧?
我曾一直纳闷,这花该有个怎样的名字?
谁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别处又看到一棵这样的花,便随口一问,那花的主人说:“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不是‘落地生根’吗?”
是啊!多么直观的名字,何其大名鼎鼎,我竟没想到。
“落地生根,落地生根”,我从未被谁拥有过这样一个如此贴切的名字感到叹服,我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满心欢喜。
上网百度,原来,落地生根是最常见的多浆植物。别名叶生根、生根草、大还魂、打不死、不死鸟。在潮湿的空气中,其叶片上下面能长出纤细的气生须根,这小幼芽均匀排列在大叶片的边缘,一触即落,且会落地生根。你就是随便取一健壮叶片丢在地上,一周后即能从叶缘齿缺处长出小植株来。全草入药,可解毒消肿,活血止痛,拔毒生肌。其功效都是源自它落地生根的顽强生命力吧?
每次经过它身边,我都会蹲下来看看我的落地生根。它不说一句话,却有千言万语的力量撼动得我心旌飘摇。再枯燥的生活也会在它面前温润起来;再灰暗的心情也会因它的存在而撒满阳光。
多少时候,我们面对生活的变数,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缺少的不就是脚踏实地、落地生根的精气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