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豆腐东施(微小说)
小矿很多不上班或者无班可上的闲人,绝不理会看钟表过日子的。他们听谁的?豆腐东施。
一大早,清亮亮的一嗓子“豆——腐——”,便震醒了大半座矿山,于是就隔三岔五推开一些门,或披头或趿鞋地跑出一些家庭主妇,一律揉巴着睫毛上的眼屎,到豆腐东施小车这儿来买豆腐。
东施是跟西施相对的丑女,小矿的豆腐东施纯是受了鲁迅的害,才混上这绰号。她不计较。叫啥都中,人没外号不发,耽误我卖豆腐了没?还是。她潜心经营自己的产品,东施豆腐便成了小矿一绝,餐桌上缺了东施豆腐便是不够品位。豆腐东施恨恨且得意地说,迟早有一天,我鼓捣出系列产品,就注册东施或者丑女那类的商标,把天下好色的和不好色的爷们儿全给撑死。
豆腐东施面丑命也苦,这大悖红颜薄命的古谚。爹妈死得早,她假小子似地独自撑着家,一边念书。高中时,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儿都让坏小子们勾引得失魂落魄,学不进去,而她东施没人理睬,用她的话,叫做乘机发展,全校女生成绩第一。高考入了投档,却没被录取,矿领导鼓励她复读。她说,体验一下就行了呗。我复读?我还服毒呢。你看您这矿长当得多寒酸,全矿经常发不出工资,我可下不了手拖累你。没过一周,她竟做起了豆腐。有人问她哪儿学的技术。她笑笑。肯定有地方学就得了。东施豆腐一天一个成色,买卖做得仁义,有钱,给;没钱,也照样拿走。隔些日子,人家问:“小徐,我拢共欠多少豆腐帐啦?”她就扔一句:“多少您自个儿说了算,从赊帐那天,我从没打算讨回,所以不浪费那些脑细胞。”这种做生意法,谁个会不捧她的场呢。许多同行被她顶得开不了张,须“东施豆腐”卖光了,才得以上市。大家去求东施:“小徐老板,我们都入您的伙好不?每月交纳操心费,您说个数。”东施说:“那是干啥!我怎么好欺骗用户?这样,你们放心经营,我不会妨碍你们。”
第二天,豆腐东施便把豆腐从每块6角涨到8角。她说都要吃饭,她不能跟同行们把不一样的豆腐往一块儿搅。豆腐东施绝对不贬低其他人的产品,说:“各有各的特点。”这样,同行们敬她,用户也满意。她的豆腐涨钱了,也是天天光,本来一块豆腐才赚1角,现在她干一年等于3年,这秘密当然只她一人知道。
豆腐东施的同龄女子都嫁了人,最杰出的小孩都8岁了,而她还是块处女地。当然是长相问题。有热心人劝她:“别太心高了,差不多总得找个人儿。”她答:“干吗差不多?不嫁拉倒,嫁就嫁个出色的。”又说:“这些俗男人,就会盯着女人的脸。脸蛋漂亮能怎地?她拉屎难道不臭?”
所有人都暗暗摇头,白可惜她那一手好活儿啦。
豆腐东施有个小她两岁的男同学叫江涛,复读两年仍然落榜,主要是家里老出事。小伙子几番绝望要自杀。豆腐东施找到他,当着好多人面说:“你是咱同学中顶出色的白马王子,看着你去死,那不要坑害某一位靓女?我出钱供你上学,条件一个:绝对不用你以任何形式报答。”
江涛在豆腐东施资助下,最后终于考上白求恩医科大,读了5年。他兜里钱花不完,都是东施的。人们纷纷道,将来江涛非得娶了小徐,才能算个人。东施很不以为然:“恩情不是爱情,我只是干了点希望工程。日后他真要娶我,我还不肯呢。”当时呛得三五人鼻子出血。东施扔下一句:“走着瞧。”
江涛毕业,主动要求到小矿医院,目的很明显。东施抢白他:“你怎么这样没出息?这破地方有甚可恋的?”江涛流了泪:“艳芳,我是为了你,此心天日可鉴。”
“你想娶我这丑女?”东施冷冷一笑,“我从没把你列入规划。当初我吐口吐沫是个钉,拉的屎不能再坐回去。让我当你的姐吧。”
“不,我爱你,你心灵那么纯洁,让我自渐形秽。艳芳,答应我。”
“不成,你要寻思好了。我纯洁个啥?奸商一个,你看全矿谁有我能赚钱?考虑好了,你必须当众向我求婚。我丑,别人会说我高攀你。”
毫不犹豫,江涛把全矿有头脸的人都请到。当众向豆腐东施求婚。东施说,我丑。江涛指天划地,我视那些俗艳女人如粪土,你不嫁我,江某今生不娶,赚够了钱,咱们两清,我出家去。
豆腐东施这才点了点头。
江涛现在是外科主任,据说很快就是副院长了,但他对爱妻呵护有加,怀孕期间不让她再做豆腐,家里压根不缺钱。东施说:“别拦我。我想干的,哪个也拦不住;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从不追。你咋还犯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