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梦】窝边刺客(征文 .小说)
一、
老桂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久做起了离奇古怪的梦。接近天亮时,更加荒诞了。老桂梦中自问,我怎么成了一只兔子呢?一个老人走过来,盯着兔子老桂看,“这个兔儿不地道,有违规矩,在这窝边吃草,你们看呀。”
传来一阵锣声,于是来了一大群人,“砍脑壳的兔儿,”有的拿起木棍就要打不守规矩的兔儿。正在这时,县里衙门队伍过身,县官从轿子里钻出,“本官在此,谁让聚众喧哗?”
“启禀老爷,一群刁民围住了一只兔子……”
“传我命令,放了。”兔子老桂在县太爷发出声音的同时抱头鼠窜。
一团白光(兔子)从县太爷身前飚过,县太爷马上修正命令,“给我拿下,回去下酒。”
兔子已经跑远了,那些捕头无能为力。
兔子继续奔跑,一条蛇忽然拦住出路,张口就咬,忽然来了一条大汉,一手提起蛇尾,抖动两下,情况大变,大汉成了武松,蛇成了他手里的一根哨棒。兔子老桂吓得书缩成一团,“吾命休矣!”
武松道,“我不打你,好自为之。回去吧。”一推,老桂翻身一个跟头掉到地板上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早晨吃饭的时候,老桂还想不通透,梦境有何所指。思想象匹野马,开了小差,嘴巴却并不放慢。堂客的问话答非所问。
堂客说,“又没有人和你抢,慢些吃,莫象饿牢里拋出来的……”
老桂没有就吃饭的快慢接话,而说,“我就出去搞钱去……”答非所问是因为心不在焉,心不在焉是因为眼前又出现幻觉。幻觉象是组电影镜头闪动:老桂和一干人维持现场次序……政协委员人大代表鸿大师警车开道的威武车队呼啸而至,……红领巾队伍的夹道欢迎……鸿大师从保镖手里接过类似宋江的招文袋,从里面拿出讲稿在主席台上讲话……市长和鸿大师共同举起800万的牌子……领导人、大牌主持、大牌歌星舞星体育明星相拥和他照相……
堂客哪里晓得老桂头脑中出现的画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谁要你弄钱吔,么不缺,安享晚年吔,哪个逼你搞钱。”
老桂从幻觉中回到现实,一会得出一条认为上得台盘的结论:人是可以亦正亦邪的,但是要出名。鸿大师受到的礼遇,是由于巨款给鸿大师带来巨大的荣誉,巨大的钱产生巨大的魅力。如果鸿大师不捐钱,就是街头混混一个,就是我时不时要捉拿的对象之一。又矛盾地觉得鸿大师学不来……鸿大师有峨眉山学道的经历,他只有年轻时地擒拿格斗差点火候的经历。他现在即使要干出成绩,也只能用不同法门。身体尚可,文化亦高,都不在鸿大师之下。就是那个金戈戈(钱)有天渊之别。老桂道,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不来别的,现在开始晚年冲刺,弄钱。人退休精神不退休嘛,再起炉灶,创造自己的实惠。他人说什么迟了,要我别干,晓得个鸡巴。去他的,金盆洗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晚年补课,一定搞出名堂给人看看,与鸿大师的距离究竟有多少……
他想起那些年,小时候的玩伴,青年时代的朋友,一段时间特别羡慕他。自从有了十万元户,百万元户,千万元户……这几个少年伙伴羡慕不再,因为他们一鹤冲天趁改革之风财富方面长足进步已经超过了他,远远甩原来楷模的他于后面了……
受人尊重,莫过于经济上的强大,“不信但看座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老桂的心理不平衡,刻骨铭心。好像一个赌钱输了想扳本,实在于心不甘。他们激活了他,比青年壮年时代对钱的获取更加强烈。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竟然把大庆铁人的一句豪言壮语牛头不对马嘴的搬到这里,来为找票子打气。他要另辟蹊径踢开一条路。一片子瓦响的财富排位,财富崇拜,财富鼓吹……本来心如止水只在家里玩电脑的他决定横空出世,出山来干一番,找到县里有关人士挂上钩,又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合了老方老张加盟,开张吉利,首发有得。正如一句话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老桂昨天就把两千多元诗词分会会费带回家(见《重起炉灶》),就已经给改姓公为姓私了,是他自己的钱了。老桂钱交堂客,堂客自然不问来路,男客带来的都是合理的,妥善保管就是。大风大浪也波澜不惊,退休后更不会有麻纱。
老桂当时自言自语道,一切从零开始。
老桂两千多元所吞之钱,是会费也是出刊物的钱。一年出一期,出五六十本,不成问题。二十多会员人手一册。送县里有关领导三五本,作为吹牛皮的资本,多余的让会员帮助卖,或者自己直接卖,书还没有出来,价钱都想好了,一百元一本甩出。甩出就是给自己增添财富筹码;甩不出也没有关系,都是猪脑壳出的憨钱,哪会来拔自身一毛。卖与不卖,统统胜券稳操。
他没有打算拿出部分马上出刊,首先想的是吞下再说。现在还是成立、组稿阶段,再来几手后,一万两万的时候,再拿一千多元出个四十来本不迟。
这时,老桂麻麻利利吃了两碗饭,一百九十斤体重的人,还来一点没有问题,想到中午有大场合(大餐),住了筷子放下碗,进了厕所……
“鬼子(桂子),你怎么像个女客慢吞吞的,屙棉絮(慢)屎呀?快些快些,让我,电话在催,马上要打麻将去了。”老桂的堂客对着厕所道。
老桂进厕所正美美地想着今天能有多少进项,没有注意到堂客在催。堂客乒乒两脚踢,才想起他蹲得长了一些,应该出来了。于是赶快了结,“莫踢莫踢,烧粑粑等不得热……”开门提着裤子出来。
系了裤带,还照一照镜子,复进厕所,也不怕臭气熏人。慢吞吞地左一照,右一照,不错,这张脸还不太老,大有可为。又咧嘴一笑,不错,笑容可观。正要张嘴大笑,又怕惊动堂客。对,就来个微笑。啊,镜子里微笑的圆粑粑脸,是自己吗,几分象笑星范伟。自己都佩服自己了,自己都感动了。非常满意,笑容难得。以前,靠这张脸,感动过多少人。脸皮厚了一些,可是,百分之百打动人。他满意出来,对堂客说,“我走了。”
“回不回来吃中饭?给你茶馆里带。”
“带尽管带,省得晚上开火。中午,不消管我,自有吃的,有人……憨猪脑壳出钱请。”
老桂兴致勃勃走着想,“那两个猪脑壳大概也出来了吧,方向不同,远近差不多,这两个卒子,都是信服我的,给他们一根鸡毛也是要当令箭的。对老方,可以软些,比较听话。对老张,粪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软硬兼施。甚至用开缺来吓唬他,他要顾及脸面,开缺不好听,也会乖乖就范为我所用。”
正想着,路边一个院子的铁门开了,里面闪出一头白毛的老胡,是长沙开关厂退休回来的职工,二人险些撞了一个满怀。老胡对老桂道,“我到圆盘路去买东西,开门就碰到你,好兆头好兆头……看你的笑容,我眼热得很,要是你是个女客,不知道要把好多人笑挪腿。啊,不对不对,哪里有这么气力莽壮的大个子女客,分明是是豹子头林冲投胎转世。打牌时候听你堂客讲,你在搞一个什么协会……看你这个发财身的批杠(个子),就觉得来头很大,一定搞得成。我祝你发财……”
“但愿如此,那就借你的吉言……”老桂友好地点点头,没有和他多说,弘扬先进文化,不怕知道的人多。要弄钱,尽量少让二不伦吞(尴尬)的人知道内幕,毕竟这只是他的一个旗号。他向玉堂春酒家走去,脑壳还想着一些七七八八的问题……。
二、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个地方,两个男女就说得不那么融洽。
“你不是学他们撩起木马腿过日子(散淡有闲)的人,你还有负担,不要去和他们打花锣钹(管闲事)……”老张的堂客站在屋里,很不舒服地对走出店子的老张说。
堂客要男客多弄钱,无关的事情,不要牵挂。谈业务,她比男客差,拢不住,往往走失。堂客不蠢,记忆力还强点。由于讲话翻版(讲错),讲不到点子上,就不希望男客开飚(走了)放弃自己的事,搞不相关的。要想不予干涉,前提是有大把钱给,家里不缺。出于一个尴尬水平,叫她如何能放大水牌(不管)。
“今天是桂家主儿邀的我,不是我想要到哪里去……”老张打出老桂的旗号,“和他们活动半天,有什么业务来了你接起就是,我会日夜连台,夜里加班做出来。”不能不去,大小是个头儿,是老桂封的副分会长。如果是其他的,老张不会参加,恰恰是喜欢做而没有做出名堂的写作,就具有吸引力,就是杀他,也跃跃欲试要做。没有理会堂客,还是飚了。
堂客嘴巴不停仍然嘟嘟咙咙说,“你要出去,就莫回来。俺也出去,都不守这个摊子算了。”
这时,一张猴儿脸对老张这边探头探脑,老张发现是老解,站在卢家巷口,听老张和堂客割嘴巴皮儿(争执讲话),不好拢来,就迎着走了上去,“嗬,象约好的,这么巧。”
于是两人走了。老解一边走一边和老张说,“感谢你发展我加入,从单位出来就没有会议了,今天第一次参加,恍如隔世,特有新鲜感……你刚才好像和堂客争什么,不好喊你……
“见识短,要我莫搞其他名堂。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干,到地下见了马克思再干?现在体会到了一种紧迫感。常常想起京剧《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唱词:排除万难上山岗,山高不能把路挡……”
“英雄所见略同,我看了一肚子书,还没有写过东西,天天茶馆喝茶。脑壳里有这么一点点意思,要变成文字,一天推一天,没有人促动,一点意思还是一点意思,很难兑现。你不邀,今天又喝茶去了,只有等到阴间写作去了。不讲发不发挥余热,搞一件有味道的事,还是愿意的。”
二人边走边说,几分钟后,到了医院,看见玉堂春门前,老方正等着,对他们说道,“怎么才来,昨天讲好,我们要早,要打招呼,你还要做记录……”老方有些埋怨说。
“不迟不迟。正头主儿桂大块头也没有来……你来,堂客不讲你?”
“听什么堂客的呢,我不听堂客的,我的事我做主,你还是个妻管严啊……”
“俺两个怎么比得,你喜事做得早,后人得力了。我结婚迟,还有一个读书,蓝盆(竹晒盆)怎比天,腌菜怎比荷包蛋……”
老方又对老解说,“你也来了,俺一条街的,以后就有伴了。”
老解笑着说,“我这个年纪,不知道行不行。免不了麻烦你们点拨点拨,不圆经不得法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正,我是虚心接受的。”
正说着,大块头老桂来了,笑着说道,“来了?还有几个。”
看着老桂笑嘻嘻的,老方也笑眯眯说,“就是俺几个,讲的八点,我是一一合合(准时)的,老张堂客要管他,刚刚到。其他的,九点到齐就差不多了。”都知道下面的人,比较散漫,比约定时间迟一些不足为奇。
“老同志,你叫什么……”老桂笑容灿烂主动问老解。
老解被镇住了,嗬,好大一个块头。弥勒佛转世吗?只有下级向上级露出讨好的笑容,上级向下级张牙露齿笑,这里风气这样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如果都年轻,我要投这角儿一票,让他当官。竟然没有马上回老桂的话,老张抢着回答,“他姓解名超脱,七十岁,家里有多似牛毛的书……他搞租书摊的时候,常常一伙子老年坐在摊子边听他讲古……”
老桂笑着伸出手,“欢迎欢迎,这样的老同志,热爱文艺,难得难得,我们欢迎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老解受宠若惊,连连说着。“好好好,请多指点,请多关照……”
“那,我们里边去坐……”刚要转身,又车过庞大的身躯对三位说,“我们起步阶段,没有走上正轨,办事呢,要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今天在这里,请大家共进中餐,我不收起讲,一点工资搞装修填进去了。今天你们听我开牌,你们三人出这个中餐费用……”看见老张脸色有变,又说,“这次你们出,下次另外三人出,转起来办,都有份的,不会寡寡地(单独)占你们的便宜。来,你们一人一百元给我,下次就没有你们的事了,就不出了。”
老方马上响应,拿出一百,交给老桂,“这样好,轮流出钱。”这个暂时的第二交椅,是老桂让他当上的,觉得应该表现一下他的慷慨大方。平时和厂里的一些酒友,一个月也有次把聚会,到了这里,岂能不做表率。
老解刚才的好心情打了一点折扣。老方带了头,也犹犹豫豫把手伸向袋袋里。老张知道,老解条件不好不差,钱还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有大把花钱。平时就穿现在很难一见的黄胶鞋,从来舍不得买一包包包烟吃,他吃的是称的烟叶,加工成烟丝,滚喇叭筒,好像品尝世间美味一样津津有味。他还是摸出一百红头给老桂,知道不给钱不过去。不过,老桂光辉高大的形象在心目中打了一点折扣。
老张刚才正要说,“有会费,就从会费里面开支唦。”又怕别人说他小气,这两个自觉掏钱,便没有推辞,打肿脸来充胖子拿了一百给老桂。和娄老师的五年,没有任何名目收钱,不收任何人一分钱。开会,就在老师家里,由他招待茶水,然后回家各吃各的。老桂的名堂怎么这么多呢?还没有两天,没有真正开始,就要了几笔钱了。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有许多要钱的馊主意出台。老方,你怎么就这样听他的梆梆响呢?你老方不做声,我也只好不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