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琅琊榜】山间拾语(散文)
兴许是上了年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眷恋起一些寻常事物来。
夕阳,炊烟,庄稼,树林,老牛,乡村……一些平日不可多见的风景,在惠安老家却是十分常见。
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就抽空拿了张摇椅,一个人在三楼静静地坐了一晚。
一个人的夜,只有星光,灯光,稀稀疏疏地忽闪忽灭的。
坐在塑料椅上,有点不舒服,没办法让身心完全安静下来。老家背靠山,屋后尽是虫鸣鸟叫,听着听着,人就渐进佳境,适应起这炎热的盛夏来。
彼时,夜色朦胧,月也朦胧,眼前一片半黑。一个人坐在夜色下,不怎么寂寞。抬头便是清静的夜空,昏黄的月亮是十点多才升起来的,是圆的,却是淡淡的黄。
此时如有一张草席,那该有多好?放假多日,母亲时常入梦来。我知道她在想念我了。自从放假后,便少回娘家看望父亲,母亲必是嗔怪我了。
一个人的夜是静寂的,这样的静适合用来想念母亲,想念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好,没钱买风扇,更别提空调了。那我们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夏夜的呢?
每当吃远晚饭后,母亲必定会从房间取出一张草席,唤上我们姐妹几个,一同上屋顶乘凉。
到屋顶,我们幕天席地,抬头仰望星空,听母亲为我们讲那牛郎织女的故事。
母亲大字不识几个,却很会讲故事。她常常讲她小时候的故事,七岁就没了爹,经常要上山帮忙干活,还会被外婆责骂。没机会读书,只读过几天《毛主席语录》……
听着听着,我们就在星星一眨一眨的眼睛中进入甜甜的梦乡。母亲在山上忙了一天,也累了。看到我们睡着了,她便也一同睡去。
等到半夜的时候,母亲会匆匆起来唤醒我们:快起来,不能再睡了,露水很重,会着凉的。
我们经常在迷迷糊糊中被她叫醒,有时确实起不来了,母亲便会费劲地把我们一个个抱下楼进房间睡……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渐渐减少了去屋顶的次数,直至完全不去了。触景伤情,每次看到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总会漫天席地地卷来,几乎要淹没我的呼吸。
想念母亲时,我总会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不喜欢被人打扰。
出神地望着星空,我在寻找,哪一颗才是母亲呢?她是否在天上看着我,保佑我呢?
我喜欢山间的夜晚,喜欢聆听草间虫子的呢喃,喜欢晨间有鸟儿的歌声催我起床。我更喜欢屋前那头勤劳的老黄牛,每次看到它在驱赶蚊子,我都会停下脚步,慢慢地看着它。
这次回老家已经是晚了,农忙时节过去了一大半,但还有一些琐碎的事要忙。
回家时,看到屋前空地上那一大片在晒干的玉米、花生,我就知道婆婆肯定累坏了。
果不其然,一见面,她就开始诉苦,说起自己回来后有多忙。
对于晋江与惠安的差别,我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同样身处泉州地区,为何有的人这么热衷干农活,而有的人却更喜欢一劳永逸呢?
母亲在世时,我们是知道夏季有多忙的。那种冒着烈日在地里干活的场面,我见多了,也怕了。好几年了,我们再也没有吃过这种酷暑干活的苦。可是,当花生,地瓜这些原本随手可得的农作物渐渐在生活中消失时,我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喜欢干农活。
婆婆在闲聊时,提到大姑子一个亲戚八十多岁了还上山干活,结果被热死在山上了。她再三叹息:在惠安,不干活会被人看不起。她干得不多,可是真的干不了。
听到这事,我突然想起去年,夫家也有一个老姑婆因为在地里抽水浇灌庄稼,结果被抽水机电死了的事。
人到老年,难道不应该安享晚年吗?对于这种落后的观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辛苦了一辈子,难道不应该休息几年,好好享受为时不多的岁月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命葬送在山上呢?
这边有人在怕干活,那边却有人拼命地在锻炼身体,爬山走路,让自己流更多的汗。人真的是非常矛盾的动物呀!
今天帮婆婆剥了一下午的花生仁,剥得手都起泡了。这活小时候没少干过,都是在即将种新花生之前才忙的。也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剥过花生了,这手是硬生生的疼。
小忙完,终于等到夕阳降临了。趁此空隙,我们一家人开车到附近的森林公园闲逛。
脱掉了一身热气的大山是安静的。惬意地走在山间,身边不时有游人路过。他们轻身上阵,只备水杯。有的小跑,有的轻走,有的则踩车。一队骑友吃力地踩着自行车从眼前经过,看着他们精神抖擞的样子,我心里不禁羡慕起来。
到山里来的游客大多是县城的人,白天工作,下午下班了,就到公园里锻炼身体来了。不管是男女老少,现在注重养生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了让身体健康有保障,很多人选择登山散步,于怡人的风景中吸收清新空气。
像我们这样,纯粹是出来闲逛的人绝对不多了。这座公园,我们来过太多次了,许多风景已经熟悉得就像自家的一样。
这里有最茂密的森林,有最丰富的石雕,有最旺盛的香火,山上有座莲花寺,寺旁还有座莲花塔。通往山顶的小路有很多条,前来锻炼身体的人都会选择近路。
最近几年,山间又修建了好几条木栈道,方便游客上山游玩。今天,我们正是冲着这条新路而来的。
果然,一路上可观可赏的风景还是蛮多的:紫色的小花在前方为我们指引方向,白色的小花却像捉迷藏似的,隔了老远才出现一丛。不知名的大树,随时都会从旁边冒出来。那些颜色不一,形状各异的叶子,让我有了写诗的冲动。
一进入山间,虫鸣就更多了,蝈蝈的叫声忽起忽落。头顶偶尔会飞过群鸟,你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灯光早早就亮了起来,似乎有意与夕阳比美。
人约黄昏后,更见夕阳红。步入中年后,开始怀念一些陈旧的东西来。每每看到夕阳,我就会想起娘家孤单的老父亲。
不善言辞的我,尽管倍受父亲照顾,却总是不能亲近他,与他亲昵地聊家常。尽管如此,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第一个想到他,担心他没有按时吃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我知道,远嫁的女儿连回家探望亲人的机会都没有,我是否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呢?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无需再去做一次选择。每每感受着一家人四处游走的幸福时,我更会想念家中的亲人。如果家人能够全部出来,就更好了!
待我拾一路花香,细细收藏,留与他日与君共赏。山间拾语,拾趣,内心的小失落终于被迟到的晚风吹走了!
今夜,山间这边月色独好!我醉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