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不忘初心(小说)
(一)
山音镇山水村四面环山,如一座小盆地。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一条小溪环绕着山脚,哗啦哗啦地围绕着村庄,流向水库。村内稻苗茁壮,牛羊肥美,就连村边的野花也盛开得异常鲜艳。夜晚,月光照耀着山水村,使村庄显得愈加宁静、和谐。山水皆美的山水村,因此有了“山清风物好,水美月光溶”的美誉。
故事从山水村一户农家的放牛娃说起。
放牛娃名字叫洪二虎,今年13岁。长得虎背熊腰,一米七几的个子,身子骨结结实实的,可以提得动一百多斤的稻草。洪二虎因为人长得高、力气大备受瞩目,更因性格老实稳重、干起活来一声不吭而备受村里人的夸奖。村东的媒婆常说:“谁家姑娘嫁给了洪二虎,准保一辈子不吃苦。”
这话在村里传开了。洪二虎的母亲刘大妹听到后,笑得乐呵呵的:“俺家二虎能干活是真,但却愣头愣脑的,一根筋。”刘大妹长着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个子,典型一个农村妇女,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洪老爹也说:“是啊,这孩子,干农活是块料。”洪老爹和洪二虎一样,老实巴交的,整日干农活,闲暇时间便坐在门槛山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担心洪二虎整日干农活,落下功课,便整天催着洪二虎读书。
洪老爹早年当过兵,后来因为家里穷,双亲病重,便放弃了提干的机会,回家尽孝。他一心巴望着洪二虎长大去当兵,好圆了他当年的军旅梦。
洪二虎每次听到夸奖,心底总是乐滋滋的。特别是小他两岁的同班同学林小巧夸他时,看他时,他的心底更是乐开了花,然后一阵脸红,腼腆地躲开,常常引得同行的同学一阵大笑:“羞了,羞了,二虎又羞了……”
林小巧常抿着嘴笑着,追着跑着问洪二虎:“二虎,二虎,上山打老虎……”
洪二虎则常常憨厚地笑着,右手挠着后脑勺,啥话儿也没说。
林小巧是村长林大海的女儿,比洪二虎小两岁。由于林小巧自小读书成绩好,因此五岁就读小学。洪二虎学习的成绩一般,所以七岁才读小学,因此两个人读同级,而且是同班。林小巧长得水灵灵的,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就像山水村的溪水一样清澈。
洪二虎和林小巧自小青梅竹马,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邻居。下雨时,洪二虎家雨漏,常跑林小巧家做功课、避雨。有时候,洪二虎上山去放牛,林小巧也常跟着,两个人一边放牛,一边“煮沙饭”,或者玩捉迷藏。洪老爹和洪二虎一样老实巴交的,倒是林大海先提出,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洪家和林家定“娃娃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家喻户晓的美闻,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两家人怕影响孩子读书学习,就把这事先搁置了下来。但双方都有这样的意思——长大了,就让两个孩子完婚。
村里人常说,洪二虎就像村里的山,厚重;林小巧就像村里的溪,水灵。天作之合呀。
(二)
山水村没有高级中学,读高中要到山音镇的琴峰中学就读。由于山水村离山音镇较远,有十几公里的山路,因此还得住校。
洪二虎和林小巧都上了高中,而且学习成绩特别好,洪二虎住校以后,不用每天干农活,成绩提升很快,有时候,林小巧遇到不懂的难题,还经常问二虎。
两个孩子都知道家里花钱供他们读高中,特别是洪二虎家,供他上高中很不容易,因此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敢有一丝懈怠。两人有着共同的志愿,长大后,要考同一所大学。
每个周末。不论刮风下雨,洪二虎都用自行车带着林小巧回山水村。
每天三餐,林小巧知道洪二虎饭量大,都给二虎留下几个馒头,好让他下午下完课当点心吃。
俨然一对“小夫妻”。这事又在琴峰中学传得沸沸扬扬,还好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家长也常和学校政教处通电话,因此才没有被老师叫去做思想工作。
很快,就到高三了。两人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又如愿以偿,考上了首都师范大学。
这下,村里可炸开了锅,就连山音镇和山音镇所在的清风县电视台都报道了两个农村孩子考上首都师范的事迹。然而,就在此时,不幸发生了。
洪老爹放牛时,不幸摔了一跤,昏迷不醒,连夜送往县医院抢救。
这件事令原本就很难酬上学费的洪家雪上加霜。洪二虎毅然决定,先救人,再考虑读书的事情。
母亲刘大妹说:“孩子,苦了你了……家里穷……本来和你爹打算,把家里几头猪卖了,再卖一头牛,帮你凑够学费的……”
洪二虎果断地说:“娘,啥都别说了,救爸的病要紧。”
林大海听说这事后,立刻赶到洪家,并在第一时间把洪老爹送往县医院。现在,他已经在村里筹钱,然后,还准备向镇里、县里反映这件事情。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筹够钱,供二虎这孩子读书,供二虎他爹看病。”
刘大妹和洪二虎感激不尽,泪流满面,一时百感交集。
很快,乡亲们的筹款到了。
洪老爹砸伤了后脑勺,头骨破裂,伤了神经,要治疗的话,得动手术,手术费要八万元。
洪老爹入院,只算住院费和医疗费,洪家就付不起了,山沟里穷呀。洪家又没有买医保,只能自己掏钱。乡亲们一个五十,一个一百的筹钱,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千元钱,对于八万元的手术费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二虎自小就有一股倔脾气,他相信自己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林大海人机灵,又热心,他每天领着洪二虎往学校、镇政府和县电视台跑,县里的爱心人士纷纷捐款,帮洪家渡过这次难关。
因为这事,林大海还跟医院院长闹了:“没钱,砸锅卖铁也要治。现在是暂时交不上,镇里和县里电视台都支持了,你一个医院,我村长给你写保票,还不让治人?这人命关天呀……”
医院的老院长说:“林村长,不是我们医院不治人,只是规矩不能乱。这样,您用村里的印开个白条,这事呀,就算拍板了。”
林大海硬性子也上来了,也不管什么村里的规矩了,拿起大红印,就往纸上一盖——“啪”——就这样,保住了洪老爹一条命。
跑了整整三天,洪老爹的命,总算保了下来。但二虎上大学的费用和洪老爹的后期医疗费,却没有着落。而且,因为洪老爹的这次事故,洪家还负了三万多元的欠债。
(三)
林小巧如愿入读首都师范学院。
林小巧上京城的前几天,二虎找了她。
二虎:“小巧,咱俩自小就没分开过,如今,你要一个人去读书了,该好好地照顾好自己。我家里的事情,还有我妈,我们洪家欠你们的情,总是不会忘的。”
小巧:“别提那些伤心事儿了。咱们两家的事,就是一家的事。”说完,脸红了,低下了头……
二虎强忍住泪水,说:“小巧,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我一定能够挺过去……但你将来有你的出路。我没有上大学,配不上……咱俩呀,就到这吧。”
小巧:“二虎哥,会过去的……我们一起为明天努力,一代人要比一代人生活得更好……我,我先去读书,读完书,我就回家乡找你……二虎哥……”
洪二虎:“将来,你要到外面去发展。山沟里穷啊……不能回来了。”
林小巧:“二虎哥,我们先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们去赏月吧,去溪边走走。”
洪二虎:“不了,我还得回家干活。明早再送你吧。”
林小巧知道洪二虎的心思,但是她默不作声,心底暗暗地想,读完书,一定要回家乡。
第二天,林小巧就踏上了求学之路。山路上微微泛起了白雾,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洪二虎站在山上望着林小巧坐在牛车上远去的背影,渐渐缩小成一个小圆圈,才擦干眼泪回家。
过了一个月,洪老爹也出院了,在家里疗养。虽然半身不遂,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老命。这场灾难给洪家带来的打击是非常残酷的。现实生活逼得刘大妹日益憔悴。
洪二虎整天干农活,有时候写写小文章投稿,补贴家用。到了入冬,冬至的前一天,他娘就和他商量,要他去报名,入伍参军。
洪二虎:“娘,爹他以后是起不来了。我想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
刘大妹:“孩子,该去的。该去的,去参军吧。这不去呀,没有出路不说,留在家里,也尽是干些农活。啥时候能还清欠债呀?当兵去,到部队,苦些。好在你文化基础好,又能吃苦,该有好前途。我和你爹呀,你不用担心,还有亲戚朋友,这不还有林家帮忙照看着吗?”
人生面临两难的抉择。留下来,是尽孝,走出去,也是尽孝,更能尽忠。洪二虎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走出去,无论对于家庭还是对于未来,都好。但是他就是舍不得离开病重洪老爹,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
当天晚上,洪二虎左思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直到他端水去喂半夜醒来的洪老爹,洪老爹死活不愿张嘴喝水时,洪二虎才含着泪点点头,答应入伍。洪二虎明白洪老爹的意思——洪老爹是期望二虎能够出人头地,完成他早年的心愿。
破屋偏逢连夜雨。
就在洪二虎入伍参军的第二年夏天,洪老爹得了暑感,因患病后家里穷,营养没有补充好的缘故,两眼一闭,去世了。
洪二虎没有回家。他正在长江下游参加抗洪抢险。入伍一年多的时间,洪二虎凭着过硬的军事技能和较好的文化基础,在部队入了党,并当了班长。当他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两眼哗啦啦地流下了泪水,不知所措。
当时的抗洪抢险任务重,作为一线的战斗员,他不得不强忍住悲痛,继续战斗在抗洪救灾的一线。
怎么办?回家,是尽孝。留在部队,是尽忠。自古忠孝两难全。如果继续留在部队,那无疑是见不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的,可如果现在回去,假使父亲能够复活,准会拿起大板子朝他身上打。经历过家庭灾难的洪二虎,深知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困难,与他自己的经历多么的相似。又想起父亲早年的期望,决定继续参加任务。于是,他更加拼命的工作,忘我的干活,似乎在这一刻,只有拼命的干活,才能够减轻心底的痛苦。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誓言,不忘入伍和入党的初心,为了家庭、爱情和事业,勇敢而坚强地参加各项危险的任务。
在灾难面前,生命往往显得非常脆弱。但只要有一颗坚持的心,总是能够战胜困难,渡过难关的。洪二虎没有倒下,他用自己的双手,为家庭和事业,撑起了一片蓝天。更为完成军队的任务,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并荣立了三等功。
(四)
洪二虎工作干得红红火火。
驻地学校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洪二虎,甚至连首长都有意思要给洪二虎撮合婚事,但洪二虎没有动心。
驻地的女记者刘清,是连长刘俊军的妹妹。刘俊军看二虎工作干得好,又长得高大威猛,有意要撮合这门婚事。二虎和刘清见过几次面,刘清对二虎的印象很好,他特别喜欢二虎挠后脑勺憨笑的样子。
二虎常常委婉地对刘清说:“我是乡下人,我们不合适。”
刘清也知道一些他和林小巧的事,于是,嘴上说:“谁说我喜欢你了?我呀,我只是爱和你说话而已……”心底一阵心酸,几多次在营房散步,都是不欢而散。
二虎的战友刀子常和他说:“你就别一根筋了,刘连长的妹妹呀,将来在部队上,一定一帆风顺呀。”
二虎说:“怎么个一帆风顺?你说你这人的思想,怎么就这么不纯洁呀?我可告诉你啊,我和刘清是朋友关系,即使我和刘清是恋人关系,我也不会靠关系……”
刀子说话直,又爱开玩笑。他嘻嘻哈哈地说:“看你,和你开玩笑呢……一根筋,一根筋……哈哈……”
二虎:“我一想起我爹,他不喝水逼着我到部队工作,心底就难受。可又转念一想,如果我将来生活好了,他也就能安息了。
刀子说:“虎子,你就该好好干你的,别净想着小巧。缘分,缘分,又缘不还得有分吗?”
二虎说“我懂的,我懂。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呀,也算顺利了。可我不知怎的,总会想起山水村,山水村是我的家乡,每一次想起山水村,我就巴不得能早日回去。”
两人正说着话儿,忽然连队吹起了紧急集合哨。
二虎和刀子转身就往连队跑。
连长刘俊军下达了命令:“同志们,根据上级命令,我连必须立即参加抗洪抢险任务……命令下达完毕,立刻出发。”
二虎和刀子随着连队上了东风车,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填饱了肚子。
刀子说:“虎子,你看,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二虎说:“这立功不立功,不重要。但这人命关天的事呀,我一想就心痛。上次抗洪,我爹去世了,我连家都没回。你知道为什么不?不能回呀,这抗洪抢险,人命关天呀。”
刀子说:“我要是能立功呀,搭了这条命也值……”
两人正说着话,东风车已经停了下来。此刻,车外狂风暴雨,天空黑蒙蒙的一片,仿佛要压下来似的。车队停在半山坡的路上,距离抗洪一线还有十公里的路程。由于前方山崩的缘由,车队已经无法前行。上级下了命令:“徒步赶往抗洪一线。”
大雨滂沱,山路险阻。二虎和刀子深一步、浅一步的跟随着队伍小跑前进。两边的树木阴阴森森,左摇右摆,似乎要被大风连根拔起。忽然,路边的一棵树朝着前进的队伍倒了下来,眼看就要压到刀子。
二虎立刻上前一步,推开了刀子,刀子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摔倒在地上。当他回过神时,却看见二虎一个人用双手和肩膀撑着即将倒下来的大树,一只脚跪在地上,额头直暴青筋。
最终,二虎被大树压了下去……
(五)
三年后,林小巧大学毕业,准备找工作。
几年的大学生活,已经把林小巧变成一个城市姑娘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谈吐交流,林小巧都表现出不一般的气质。由于她学习成绩好,学校要她留校任教。
她有点茫然。如果在北京工作,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将来的生活质量和经济收入,都相对较好。但是,她不知二虎怎么打算?如果他想继续留在部队发展,那无疑两个人之间又要分开。于是,她给二虎打了电话。
林小巧:“二虎,我毕业了。学校要我留校。你在部队服役,驻地在山区,又经常换防,我们之间的事,啥时候有个准?其实,我不太喜欢你在部队服役,时间紧,又忙……”
洪二虎:“你还是留在北京吧……我的左手……”洪二虎为了在赶往抗洪一线的路上,为了救刀子被大树压断左手——粉碎性骨折。这辈子呀,就只有一只右手能用了。为此,部队又为他记了三等功,并保送读军校,年底提干。
林小巧:“不说这事了。独臂怎么啦?我就喜欢英雄。”
洪二虎:“部队是一所大学校。我在部队锻炼,成长,我热爱我生活的地方。正如我喜欢山水村一样。当初在山水村,你去读书,我就期望你到外面生活,如今,你喜欢北京的生活,想留校,我也会祝福你。不能成为恋人、妻子,我也会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我们洪家欠你们林家的这份情,总是不会忘的……”
林小巧噗嗤一笑,说:“说啥呢,二虎哥。刚是试探你,和你说着玩呢。部队哪不好呀,你到哪我都跟着你……”
洪二虎嘿嘿地傻笑,摸着后脑勺,高兴得合不拢嘴。
洪二虎如何不知道,该早些成家?特别是林家帮他家还了三万元的医药费,帮他家的这份情。这几年,他转了士官领了工资,总算还清了几万元的医药费欠款,但是钱好还,人情不好还。他也知道,母亲最期望他娶林小巧,她母亲常说:“这是二虎子的福分。”
半年后,两家人结成亲家,并住到了一起。一时,在山水村和驻地部队传为佳话。新婚那天晚上,洪二虎问林小巧,放弃大城市那么好的工作,来找我一个放牛娃,你图什么?
林小巧说:“图你本分,孝顺,对我好,爱岗敬业,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