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飞机去哈尔滨》
　　
　　 从贵阳到哈尔滨，西南到东北
　　 穿越了整个中国。生平
　　 第一次坐飞机，我窃以为
　　 我坐上去，会感到无比的兴奋
　　 然而当飞机升入空中
　　 在三万英尺上面，机窗外
　　 除了雾蒙蒙一片，我分不清
　　 东南西北。如果不是提前知道
　　 要去的地方，我就当作
　　 来到了天堂。在天上飞
　　 我忘记了地理，头有些眩晕
　　 遥远的前程，飞机也飞得累
　　 三小时的时候，在太原休息一刻
　　 我来不及休顿，在太原
　　 只撒一泡尿，长城内外下起大雨
　　
　　 《东北虎》
　　
　　 远离了丛林法则，被圈养得舒适
　　 无须再消耗猎食的体力
　　 每天在笼里转几圈
　　 表演表演，如果够精彩
　　 偶有游客投来一只鸡，或一块肉
　　 这嗟来之食，磨灭了
　　 东北虎的本性，关久了
　　 它们失去了野生动物的自信
　　 那双迷茫的眼晴
　　 看着人类，隔着笼子没有食欲
　　 有时它们干脆躺着，不管笼外的喧嚣
　　 它们知道，与其没完没了取悦
　　 不如好好地睡一觉
　　 反正生活，又不差那一只鸡
　　
　　 《漠河站》
　　
　　 火车在早上七点钟抵达
　　 中国北方的最后一个火车站
　　 一下子吐出几百人，他们
　　 从全国各地拥来
　　 把一万多人口县城的宾馆和饭店
　　 扎成堆，人满为患
　　 云低下头来，认真听着南腔北调
　　 树低下头来，是一阵痛
　　 像听到了当年的伐木工人
　　 和咚咚作响的伐木声
　　 我低下头来，只因纬度太高
　　 我从低纬度爬上高纬度
　　 走下火车，差点被云绊一跤
　　
　　 《北极观音》
　　
　　 你这东方女子中最美丽的
　　 我来拜见你，在一个圣洁的上午
　　 恰好九点钟的太阳，照在你脸上
　　 我把那一瞬间的美记在了脑门
　　 那种美是山中的鸟鸣，或是一泓山泉
　　 清洗着我落满尘埃的心
　　 我登了很多台阶，只为了在
　　 最后一级，跪在你的面前
　　 我不求在尘世中遇到一段姻缘
　　 只想好好地看看你，菩萨
　　 拜见你听到了北极的野花开放
　　 七月的天空，日光普照得响亮
　　 菩萨，你这东方女子中最美丽的
　　 要好好保重，如果你还能活下去
　　 我一定会再次来看你
　　
　　 《北极村》
　　
　　 七月的北极村，正跑在时间的热轨上
　　 黑龙江和她周边的植物
　　 正在发情，夏季的力比多威猛
　　 我冒着一身能量，在黑龙江边
　　 对岸的俄罗斯，已经落日
　　 奔涌的江水，把我的身份拉黑
　　 我从远方赶来，不敢发情
　　 对于中国，我来得太远
　　 对于俄罗斯，我不能越雷池半步
　　 唯有在极昼中，我把自己失眠
　　 捡起岸边两块交配的圆石
　　 黑石掷入滚滚江水，被黑得无踪影
　　 白石捧在手中，仍然映衬不白
　　 我站在黑龙江边想着俄罗斯的污点
　　
　　 《胭脂沟》
　　
　　 我相信，慈禧太后的红颜一怒
　　 会牵涉到千里之外的这条山沟
　　 遍地黄金，不仅仅供
　　 后宫的三千佳丽买胭脂
　　 我还相信，长年累月开采的矿工
　　 需要稳定，李金镛的一条妙计
　　 让几千矿工，从此没有心情浮动
　　 一排排青楼建在黄金矿上
　　 一千二百妓女，每天在山沟洗漱
　　 满沟的胭脂，富得流油
　　 春风来到这里，已不再埋怨杨柳
　　 黄金，女人，相对一个矿工
　　 这是多么奢侈而又美丽的伤口
　　
　　 《鄂伦春》
　　
　　 最后一个女酋长，抱紧幸存的驯鹿
　　 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
　　 没有烧尽鄂伦春人对山神的信念
　　 树死了，草死了，兽死了
　　 只要驯鹿不死，最后一个萨满
　　 跳上三天三夜，来年春天
　　 在乌力楞家园，斜仁柱又会
　　 扎起来，扎得比以往更加有力
　　 这位把雨和雪看老了的女人
　　 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
　　 下山定居，作为使鹿部的游猎民族
　　 她只想她的驯鹿，她的森林
　　 那些花开，那些雪地，那些飞禽走兽
　　 就是她这一生默念的心经
　　 每一只在林上飞过的鹰
　　 都是风葬亲人时转世的灵魂
　　
　　 《大兴安岭》
　　
　　 辽阔的针叶林，辽阔的白桦林
　　 穿过我身上，整整的一个夜晚
　　 整夜的风声刮扯火车
　　 我梦到东北虎、黑熊、驯鹿、狍子
　　 一千里的路程，我在一夜之间
　　 就走到了中国的尽头
　　 一千里去时，明月悬挂高原
　　 黑森森的树林，一路向北
　　 一千里回来，我不窥探窗外
　　 以火车的速度，一口气读完
　　 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早晨在齐齐哈尔，迎着太阳
　　 追赶一千里奔跑的松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