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搬了把椅子，自顾自的坐在文静身旁，文静在她眼里看到有一种光。
　　 “静静，今年二十七了吧。”
　　 “可不，都是老姑娘了。”老妈很快接口，于她心里，就像电视里的广而告之，一点不避讳文静是大龄女青年的事情。
　　 “哦，谈朋友了没？”
　　 “没呢？她自己一点都不着急。可我跟她爸都急得睡不着了！”
　　 “哟，那是有点儿，不过缘分是急不来的嘛。”
　　 “哎呀，缘分也要对上号啊，每次介绍，她都打哈哈。”陈姨看似在问文静，但都被自己老妈做了抢答，文静心想，谁说我没谈，是你不愿意而已！
　　 “没事。这不，阿姨这有个小伙子，长的不错，年龄也相当，得空见个面不？”
　　 “哎呀，行啊，让你操心了。”老妈忙不迭地应答。
　　 文静面无表情，耳朵里只听得见窗外的蝉鸣。
　　 文静有个男朋友，叫陈风。家庭条件一般，自己在跑物流，家里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妹妹，和一个跛子娘。
　　 老妈送走陈姨，转头对文静说：“你给我好生点，一个一个让你气走，别怪我没说，那个陈风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都二十七了，老姑娘了，挑来捡去，都快没人要了。”
　　 “老姑娘，老姑娘，说的好像半截身子快埋进黄土一样，”文静赌了气回房，“啪”地关上房门。
　　 上班的时候，陈风发信息说这周又没空陪她，因为几个客户要来，让她找闺蜜逛街。
　　 “闺蜜？呵呵，我哪还有闺蜜，我为了你已经众叛亲离。”文静在心里恨恨地想，她本来就不喜欢交际，朋友也不多，就那两三个都已经结婚生子。平时偶尔见个面，多数讲的都是奶娃驭夫经验，文静聊不上话，几个人渐渐就把她撇了开，不再与她约起。
　　 陈风和文静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正式见面了，其中偶尔见了回都是急急忙忙。文静先点好菜，陈风坐下吃完就走，临走吻了下文静的脸，台风扫过一般。文静那天什么都没吃，一个人坐了半天。
　　 陈风在学校的时候就不属于安静型，学校搞个活动什么的，都有他的身影，也就是因为他的活跃，文静就这么被俘虏了。文静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一个安静的女生。这一冷一热也相处了一段甜蜜时光，随着毕业，陈风和几个同学看准时机搞起了物流。
　　 最初的日子里，陈风和文静谈的事情，就是等将来有钱，一定让文静当阔太。可文静等了五年，连陈太都还没有当上，提到结婚，陈风有各种理由，当然，钱是最主要的。周末，老妈催促她出门，“陈阿姨那边安排好了，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看着点！”
　　 在茶楼里，陈姨笑脸盈盈地看着两个人，坐下没多久，老妈就起身离开，但从她脸上看得出，那种殷切的眼神对男方很满意。
　　 “大概对方只要是个公的，我妈就挑不出什么毛病吧。”文静心里苦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对方声音轻柔。文静抬头看他时，他正在为文静沏茶，桌上摆了几个点心，倒茶的人把烧水，洗茶叶，烫杯子，泡茶叶，倒茶，动作行云流水。递了一杯在文静面前，她才细看了一眼，对方双眼含笑，脸上棱角分明。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文静说完有点后悔，这万年搭讪段子竟让自己用上了。
　　 对方声音依旧温柔：“你真不记得了？”
　　 “我真见过你？”文静被勾起一点好奇。
　　 “三天前，我们在你公司楼下见过。”
　　 想起来了，那天大雨，文静没带伞，是他借给自己的。
　　 文静有些不好意思：“伞改天带给你，你也是那栋写字楼的吧？”
　　 “不用急，我不在那栋楼，那天是过来办事的。”
　　 对方推过一碟点心：“这里的芙蓉糕不错，可以尝下。”
　　 文静客气拿起一块，有点寡味索然，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
　　 “文姑娘等会还有事？”对方不急不躁。
　　 文静眉头跳了下，文姑娘倒是个新鲜称呼。
　　 “我叫刘军，自己有家小贸易公司，今年三十一，现单身。刚才陈阿姨介绍的时候，你可能没听清，现在正式介绍下。”
　　 文静看了看面前的茶，已经冷了，没一点热气。
　　 “刘先生，看你年龄不小，难道一直没谈过女朋友？”
　　 “谈过，还结过，没孩子，前妻已经出囯，双方生活没交集。”
　　 对方很坦诚，文静被刘军的话吓一跳，二婚啊，我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她越发想起那天陈妈的笑脸，就像是皮笑肉不笑的虚伪。也许在这帮七大姑，八大婶面前，文静没什么才貌，还是大龄，能找个鳏夫已然是不错了。文静推了面前的茶杯，起身道：“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
　　 文静没走两步，看见陈风搂着个姑娘走了进来，两人低头细语，卿卿我我，脸上笑得很开心。
　　 文静从来不知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还有这么爆的脾气，她操起服务员的茶盘就朝他砸，陈风刚想发火，看见是文静也不敢做声。
　　 文静接着将桌上的茶座，茶壶，茶杯什么的一股脑甩了上去。旁边的女生尖叫连连，陈风护着她，最后竟要趋身向前，文静一声不吭，直直地看着他。
　　 刘军制止服务员上前，说了声：“帐我来付。”文静听得清楚，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陈风搂着女生转身离去。
　　 记不清那天怎么回的家，反正到家就蒙头大睡，老妈回来催促着结果，看见文静两眼红肿肿的，一时有点慌神：“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那是个二婚！”
　　 文静说完有点后悔，明明自己难过不是因为这个，可说这件事总比说自己失恋更容易堵住老妈的嘴巴。
　　 晚上陈姨打来电话，老妈语气有点怪罪：“咋没问清楚呢？是啊，你不知道？你看你这媒人当的，啥？要电话，他还敢要电话呀？”
　　 文静走了出来：“妈，把我电话给他吧。”
　　 老妈有点不自然：“不是，静静，这事咱不勉强。”
　　 “没什么，我有事找他。”
　　 电话那头早已经听清：“妹子，你就把静静电话给我吧，回头我给聊这事。”
　　 老妈摸不清文静的心思，把电话递给她：“你自己说。”说完进了厨房。
　　 文静等了几天，刘军打电话约吃晚餐，她给老妈说不回家吃饭，老妈还是啰嗦交待：“静静，咱再看看，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您都快差点到大街上给我拉一个了！”她没说出口，只是有些快步地走到街上。
　　 到达地点时，正是用餐高峰，刘军在角落里等着，面前摆着两杯柠檬水。
　　 “来很久了？”文静自己坐下，没让刘军帮忙挪椅子，都见过自己火山爆发，还需要装什么斯文。
　　 刘军重新坐下：“也没多久，本来想去接你，可今天飞了一天，才下飞机，人有点疲惫，不敢拿你安全开玩笑。”
　　 文静笑了下，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谢谢那天帮我赔偿，这是两千块，不知道够不够？”
　　 刘军依然不温不火：“没什么，也没赔多少。”
　　 他顺其自然地拿起信封，放回了文静的包中：“吃点什么，看下单子吧。”
　　 如果放在桌上，文静还可以再推回去，明显对方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直接断了后路。
　　 “那这顿我请吧。”
　　 “可以呀。”这事倒没怎么含糊，文静笑了，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回到家，老妈又在絮絮叨叨，说是王阿姨的儿媳妇的表兄弟的堂哥，相龄相当，约文静见见。文静眼睛盯着电视，根本没看清放的什么东西，只是在脑海里翻腾着刘军的面容。
　　 老妈拍了拍文静，“你听我说了没有？”
　　 “算了，就那个刘军，先处着看看吧。”说完起身去洗澡，剩她老妈目瞪口呆。
　　 刘军再约的时候，就直接把车开到楼下等，等多几次，办公室的都知道了，常有人拿这事开些玩笑，文静不太喜欢，坐在车上闷闷不乐。
　　 “要不，把这边辞了，去我朋友的公司吧。”
　　 “你不是也有公司么？”
　　 刘军笑了笑：“我那没有其他位置合适你，只有一个，怕你不去。”
　　 “做什么？”
　　 “老板娘。”城市渐起的霓虹映在他的脸上，给人心里暧洋洋。
　　 刘军第一次上门，叫上陈姨一起，给老妈买了一条真丝裙子，她想了老久的；给老爸买了一套红木的茶具，教师退休后，他也就这么点嗜好。坐在饭桌上，陈姨对文静妈说：“以后，咱俩就是亲家了。”
　　 语出惊人，惊得文静脑袋乱哄哄。倒是老妈嘴快，“那是，那是，你看我们这些老人，为这两孩子操碎了心。”
　　 哦，原来合计老妈是知道的，伙着陈姨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呢。
　　 那顿饭文静如同嚼蜡，没一会就推碗进了房间。
　　 刘军跟了过来，倚着门：“生气了？”
　　 “没有。”
　　 “你看你那样子，真的是生气了，唉，是我不对。”刘军看文静脸上没什么变化：“其实，我们在二十年前就认识了，你还记得吗？”文静摇头。
　　 “你那时候才五岁，有一回爬树上捉猫，下不来，是我把你弄下来的。”文静思绪飞转，回到那个夏日午后，依稀记得那么点模样，但还是无法将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那天，你穿的小白裙，上面有只蝴蝶。”
　　 文静脸开始变得柔和。
　　 “后来，因为我爸工作搬离了大院，我爸离世后，我妈念旧又搬回这里。”刘军在文静身边坐了下来，“之前因为一些原因，和前妻闪婚闪离，我妈为我操碎了心。之后我也就没再谈过，那天她拿回你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你，而且，我也知道你之前有个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之前没说她是你妈。”
　　 刘军笑了：“这不是怕你扺触么？我是求了我妈好久，才让她亲自上门做媒。”
　　 是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陈姨和刘军的关系，自己肯定觉得那就是一个坑，依当时的情况，文静只怕会找了陈风去私奔。
　　 日子定了，两家开始忙活，拍婚纱照，试礼服，定酒宴，老妈和陈姨人逢喜事，越忙越开心。
　　 文静拉着老妈：“你咋合着别人骗我呢？”老妈眉眼得意：“哼，我自己的女儿，还能不清楚，越是拧巴，越是要做。”
　　 终于到了出嫁的那天，老妈哭得比文静还凶：“这下你真嫁了，真出门了，以后回来就是客了。”
　　 陈姨拉着文静妈：“说啥呢？新房都在一个小区，回谁家都近。你没嫁女儿，你是娶了个儿子回来！”
　　 一家人笑着哭着，文静的心被身边的男人拥得紧紧的。
　　 婚后生活如水，刘军会借出差带着文静游山玩水，闲暇时还会安排一大家子一起出游。
　　 老妈拉文静的手说：“看看，都把我们家静静养胖了，你呀，身子养好了。就该做个打算，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
　　 陈姨在一边笑呵呵：“不急不急，这是他俩的事，随他们。”
　　 老爸不爱跟她们掺和，拉着刘军在阳台下棋，冬日难得的阳光，照在他俩身上，就像是一幅画。
　　 老妈搬出以前小时候的照片，和陈姨一起指指点点，看到一张天安门前的老照片，里面文静也就十岁左右，背后是天安门，不过有个少年入了镜，一脸呆傻萌地站在不远处。
　　 陈姨拿起照片仔细瞧了瞧：“哎呀”一声拍了自己的大腿，急冲冲地跑回家，拿了一本相册过来，抽了其中一张，指给文静妈看：“你看，你看，这是不是同一个？这是我家老头子带儿子去的，当时想拍个单人照来着，你看你看，这个角落里是不是静静？”
　　 老妈仔细看了看，又递给了文静，同样的背景，不同的角度而已。文静看着照片中的少年，已经有了现在的些许模样。
　　 那次，老爸学校安排优秀教师去北京游玩，文静跟着一起，在天安门前摆了个姿势拍照，原本以为没什么人，结果后来发现有人入了镜头。
　　 早年还嗔怪这个少年煞风景，现在才明白，有些人一直不曾走远。
　　 她起身搬个凳子在刘军身边坐下，声音温柔：“我让妈晚上给你做酱烧排骨。”
　　 “行。”刘军拂了下她的头发，老爸在一旁不乐意：“下棋呢，下棋呢，该你走了！”
　　 仔细看着刘军认真的侧面，文静从心里慢慢开出了一朵花，芬芳淡雅。
　　 佛曰：万般轮回，沧海桑田。遇见所有，总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