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城，我悄悄的来，也悄悄的走……”
　　 下了班打开朋友圈，看见枫子的朋友圈发了这个信息，配图是宁化车站的全景照片。
　　 “你在宁化？”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来。我鼓起勇气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良久，枫子回了微信。“嗯”。
　　 很简单的一个字，仿佛，他不愿告诉我那是真的。
　　 “来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责备他。
　　 也许我再也没有权力去干涉他的行程，只是习惯了，很难改变。
　　 枫子回复我：“我没有理由打扰你。”
　　 看着屏幕上那句话，它像一颗洋葱，在我眼前晃动。眼泪不禁流下。
　　 “你说过，还能做朋友。”我回他。
　　 这是他说过的话，我永远不会忘，那时我们在福州。那个暑假，我们的爱情，跟着毕业季游离。“不要说对不起，青春不悔，至少，还能做朋友。”
　　 当初，要不是工作给我的诱惑，我也不会坚持放手。我知道那是安慰的话，我们都知道，明天会很精彩，可是再也回不到熟悉的昨天。
　　 我以为那一别，就不会再见，时间长了，也只是偶尔翻开他的朋友圈，更何况，只是看看。好多次看见他游山玩水的照片，好像走遍了我们承诺过的每一个角落，只是，那里没有我的故事。
　　 我静静的安于这个小城，安于一个小职员，然后，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只是，有些念想，是根植在了心灵深处，以为不在乎了，却在某个不经意间又忍不住躁动。
　　 “嗯。”枫子回我一个字，似乎他在告诉我，不否认，只是他也难以开口。
　　 “我下班了，晚上你怎么安排？”我知道他应该不会拒绝我，我们的沉默，只是缺少一个人主动说出口。
　　 “晚上没事，去看看这个小城的夜景。”
　　 “既然来了，让我做个东。”吃饭很随便，但是有些话我只能换个词说出口。说是请他吃饭，我开始纠结，见了他，我们会像曾经一样快乐吗？
　　 枫子沉默了，像是在刻意回避。
　　 “怎么样？还能再见见么？”我追问他。
　　 等待是最漫长的寂寞。我盯着屏幕傻傻地等，能或者不能都希望看到一个回复。
　　 也许是等得太焦急，对时间没了概念，再看到枫子的回信，似乎过了很久。“我怕辜负了这一程美丽。”
　　 “如果不见，我怕辜负另一程的美丽。”
　　 “行，为了不辜负。”
　　 我正想问他住在哪里，收到他发来的定位。我点开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愣住了。中环路附近，那不就是我单位旁边么！
　　 来不及叫枫子等我，走出办公室走进电梯又冲出大厦，我像赶什么场子似的，横冲直撞。“小付，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隔壁科室的主任见了也觉得我傻。
　　 我一个箭步冲出好几十步，也没顾及那么多了。“领导好……”然后朝着枫子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在那家快捷酒店的大堂里，枫子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我故意控制脚步声，还是被他发现了。
　　 枫子刚好挂了电话，他突然转身。“你还是这么顽皮。”
　　 “哎，真不好玩，这样也被你发现。”我坐到他对面，原本心潮澎湃，一下子又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
　　 “这两年，你应该做得还可以了？”枫子问我。
　　 “就那样吧，小地方，工作生活，生活工作。你呢？”
　　 “一样，大地方，工作生活，生活工作。”
　　 我“呵呵”笑了，“你算是学我说话吗？”
　　 “至少有一个字不同。”
　　 好吧，我认了，我们只是故意找话题瞎聊，如果再扯下去，恐怕连笑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出去走走吧？”我站起身，我等候他的意思。
　　 枫子站起身，拍拍后背的衣服，“嗯。”
　　 枫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看他都成熟了许多，和当初的学生相比，现在更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你变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难过了，说出这句话，我在叹息。
　　 枫子阳光地笑了一下。“呵，每个人都会变的，不是变好就是变老……”
　　 “不是变好就是变老……”多么冷漠的一句话，却又是那么现实。
　　 “好吧，这次是来玩？还是出差？”我岔开话题。
　　 “都有。”
　　 六点半，路灯开了，为整个翠城点上了一圈华丽。而这两个字，我心跳都加快了。
　　 我多么希望他是因为游玩到此，说不定，那也许是为了我们的曾经。可是，如果是出差，那么他的“都有”就不过是安慰我的一个幌子。枫子只是不愿意说破而已。
　　 “这里还是挺美的。”枫子站上桥头，望着翠江向北的方向，那两排霓虹的夜景，还有天空的一丝晚霞，交错相融。
　　 “风景在哪儿都有，只是太熟悉了，我们从不曾驻足欣赏。”曾经听说太熟悉的地方不会有风景，这一刻才明白，美丽需要两个人一起看。
　　 “枫子……”
　　 我刚叫出他的名字，他打住了我。“你还是叫我叶晓枫吧，已经很久没人叫枫子了，不太习惯。”
　　 枫子假装的笑容，看起来很诚恳。我看着他，晚风瑟瑟，眼眶竟然湿润了。
　　 “对不起，我知道伤你很深，千错万错，都是我付钥背叛了青春。”
　　 “付钥，别这样。”枫子伸手要来擦我的眼睛，手刚碰到脸上又缩了回去。
　　 枫子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付钥，恋爱本来就存在分手的可能，我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概率，你的选择没有错，再美好的，再颓废的，都是经历，是命，我们认了。”
　　 “为什么？”我泪眼婆娑看着他，“难道你没想过我们回头重新开始？”
　　 我已经哭成了泪人，不在乎他会再拒绝我一次。
　　 “付钥，你说要做东的，能不能笑一笑。”枫子只是在故意回避我。
　　 我背过身擦掉眼泪，那一刻我也忍着委屈笑出来。“行，我做东。”
　　 我回过头，枫子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交给我。
　　 “你充的钱，我一直没用。”
　　 我接过那张卡片，是“汤米生活”的会员储值卡。“还在？”我惊讶。
　　 “原本就是你的，你忘了拿回去。你走了就没动过，密码也没改。”枫子转过身去，“宁化也有这店了，一会我们也去看看。”
　　 想着当时，那是我们周末常去的地方。周末早早起床，去到店里点上一杯柠檬水，坐一个上午，中午就点一份西餐，我们互相喂给对方……好多的美好，我压根没有放下。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么美好的事情，突然在这个小城里遇见了。”枫子掏出手机来拍照，好像完全没有把我当回事。
　　 我走上去站在他身后，就希望他如果回头，能近距离地看我一眼，看一眼我为他哭红的眼睛。
　　 可是老半天的时间，枫子没有转身，他向前走去。“为什么连一个回头都不肯留下？”我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狠狠地抽我一巴掌？”
　　 我的心痛了，痛得没有力气追问他。
　　 枫子在桥上过来走去，好像一心只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去拍照片。我于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手牵手的温度。
　　 好一会儿，枫子走回来，说“不好意思呀，看到这么漂亮的风景忍不住就多拍了几个角度。”
　　 “嗯，其实挺好的。”我在自己骗自己，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好。这个风景，没有染上我的故事。
　　 “走吧，去汤米生活，西餐，老样子。”
　　 枫子走在前面，好像这一段路他比我要熟悉很多。我跟着，却觉得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路，那方向，我毫无记忆。
　　 第一次进去的餐厅，新店的环境都很不错，我们选了个靠窗台的位置坐下。餐厅里正播放着任贤齐的“老地方”。
　　 “……我的离别你的泪，给过你的吻，还在老地方，就算老去容颜依然不会变，许过的誓言还在老地方……”
　　 一首老歌，相比于那时候的我们，这里，的确是我们的老地方，只是，心里，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匆匆地吃完结账出来，夜色笼罩，街灯照耀着这条老街。月色如冰。
　　 “去走走吧？”我打破这沉默。
　　 翠江沿岸的夜灯，透着淡淡的寂寞。宁化这个小城，街边的小摊上总是聚集着三五个人，啤酒瓶的声音和爆炒田螺的味道，那些劝酒的欢呼，把我和枫子排挤得远远的。
　　 枫子看着我，微微的一笑算是表示理解。
　　 “我们就是这样，晚上的时间几乎都是田螺小酒。”我回他。
　　 “生活好惬意。”
　　 “如果当时你愿意来，也许你也融入了。”枫子是沿海城市来的，对这样的生活，恐怕不容易接受。
　　 “嗯，可惜呀，身在曹营心在汉，从小就被一手管控的生活，我以为毕业后可以自由一点，却散失了飞翔的勇气。”
　　 枫子仰天看着那一排延伸了很远的路灯，“在我们那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静谧。”
　　 “美丽是缺乏了一起欣赏的眼睛。你觉得静谧，我却觉得它孤寂。”也许是我太直接了，把一番暗示的话语都说明了，枫子抬腿迈步。
　　 枫子不说话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说错了，看他默默地走路，我跟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中环路下来，一路无语。再抬头，枫子停下了脚步，他到宾馆楼下了。
　　 “我……我……”枫子支支吾吾说着。
　　 “你要请我上去坐一下吗？”我问他。
　　 枫子急忙解释：“不是，我……我……你再也不能和你妈说今晚住同学家了。”
　　 “叶晓枫，你混蛋！”听到他的话，我随即骂了他，“混蛋……”
　　 枫子低头，转身，利索得让我觉得那是一次买卖，给钱走人，再也不会藕断丝连。
　　 “枫子！”我追上一步，还是没能叫住他。
　　 枫子走进大楼，看着他的背影，多么希望他能停下脚步，回头给我一个微笑。
　　 都说幸福破碎的时候，曾经的浪漫会反过来重演。
　　 我蹲在宾馆楼下的路边，抱着膝盖哭得没有了声音。就像当时，枫子也在我们的宿舍楼下，徘徊了一个通宵。
　　 “我不是你的故事，演绎不出你的幸福。对不起付钥。”
　　 我不知道枫子什么时候给我发了语音消息，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自家床上，再一次拿起手机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哭着针扎起来，再到宾馆的时候，前台服务员说叶晓枫已经退房。
　　 我给枫子打电话，电话通了没接，我知道他是故意开了静音。
　　 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路过的“汤米生活”也有没吸起我的注意。我在心里重复回想那个狠心的决定，我也没有回头。
　　 “短暂的遇见不如忘却。再见了翠城……”这是枫子的朋友圈里最后发的一条消息，我知道他走了，时间是我打过电话之后的两分钟。
　　 看着那个“评论”的按键，我再也没有勇气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