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与书结缘(散文)
我和书的缘分大概是前世注定的吧?
上世纪七十年代最初那年,我长到了上学的年龄。那是一个狂热而赤贫的年代,中国人捂着饿瘪的肚皮高呼着直奔共产主义的口号。我们走进校门接触的第一本书就是一口气呼喊下去的万岁万岁再万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课文!
那时候不知道书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比“万岁”好得多的书。但没来由地我就喜欢读书,读不够的那种。但生存的环境太贫困了,除了内容极度贫乏的课本,就再找不到什么书读了。
家里有几本配发的《毛泽东选集》,是唯一的藏书。其实我们家原来有很多应该是很好的书的,因为爷爷是旧时代的读书人。但在文革开始的几年,被没上过学不懂得文化的价值的父亲,担心那些书籍像我们家被没收抢劫走的其他财物一样会给我们高成分的家庭带来更大的灾难,就把它们连同一大捆名人字画一起统统背到山崖下一个深洞里一火葬了。到我长大懂得了那些宝贝的价值的时候,一听父亲提起就痛心不已。
到我上学的时候,书的概念就只是语文算数的课本,倒背如流每次考一百分想再多学点什么,却再也找不到一本另外的书读一读。念到四五年级了,上下学的路上我就把那厚厚的《毛泽东选集》擎在手上装腔作势地看。当然看不懂,字儿认得大半,但意思一点都不明白。图的是路上碰见的父老乡亲能夸我一句:看这娃娃念书多操心,都念那么厚的书了!父老乡亲不知道我拿的是什么书,因为识字儿的人很少。
一直念到初中,加了两门课,内容依旧简单得没什么学头。欣喜的是我可以从一位女老师的手里借到几本薄薄的杂志,如饥似渴地读还做点读书笔记。爱上了作文,不仅自己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范文读还帮一些同学写作文换馍馍吃。依然没有碰上过真正的书。
初中毕业考上了重点高中,第一次坐汽车远离了家乡到县城学校住读。课程加多了内容充实了难度提高了,讲课的老师很多操着一句都听不懂的外地口音,我依然当好学生但当得有些吃力。两年高中也只是读课本,没能接触到课外的书。学校应该有图书馆,但从没让学生借读过。老师也从没向我们推荐过什么书籍让我们读。
因为没有学物理的头脑高中念毕业没能考到理想的大学只考了个中等师范。沮丧而无奈地进了一所师范学校。
直到某一天发现那学校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里面有我想都不敢想的一架又一架图书,还有各种各样的杂志。我的眼前一亮,觉得那才是属于我的世界。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一个人的借书证不够,从不读书的同学那儿收集到好几个借书证,一次就是一摞,如饥似渴、囫囵吞枣一本接一本地读,疯了一般。
到后来,管图书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知道我是个书迷,我一进去她就任着我在那一架架图书前穿梭逡巡挑选,而且没人借书的时候还把她的办公室让给我让我一个人尽情地享受阅读的无限乐趣。那时候是十七八岁,才真正跟书籍结下了不解之缘,浸泡在书籍的琼浆玉液中。不知不觉,两年的师范生活如飞一般逝去了。
毕业离校的前一晚,我孤独的身影在那座图书馆前面踟躇了半夜,恨不能自己变成江洋大盗把那一屋子的书全部偷走变成自己的。我知道离校之后我就会没有书读了。因为家里贫穷,自己将挣到的三四十元工资还有一大家人眼巴巴等着靠它贴补家用呢,根本不可能腾出买书的钱。我终于变不成盗贼,一本自己喜爱的书都偷不出来,就那么遗憾地跟我两年的至爱分开了。
走上工作岗位,乡下中学贫困到没有一本图书,仅有的还是一本教材,内心痛苦煎熬了几个星期,很偶然很幸运地认识了一位有几十本藏书的同事,于是又被他的书吸引住,直到把他的书借着读完,人也跟他分不开了。
有了家庭以后,忙工作,忙家务,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因为书对我的吸引力太强太强,只要是腾得出一点点的时间,抓住一本就读,读着读着还幻想读外文原著,于是就自学起英语日语,还想学俄语法语之类的。
然而,有了孩子之后,就再挤不出读书学习的时间了。直到儿子长大上学,才又疯了一般扑向了书籍。办了县图书馆的借书证,一边学习英语,还有中文专科本科的课程内容,一边把涉及到的文学作品凡能借到手的都借来读了。
自学考试通过了,学历从原来的中等师范提升到中文本科,还想把英文的学历也拿到手,又想考中文研究生,还想写小说当作家。但终究,工作调到县城中学之后,担任的教学任务沉重家务繁忙,把我的业余时间都挤占光了,提升英语中文考研的计划只好放弃。
内心深处一直狂呼着:“我没读够书,我想上大学。”
一直到中年才无奈地熄灭了心中那团烈火,不再有什么雄心壮志。依旧嗜书如命,但只是当作一种享受一种生存方式。一天不读书,就活得无聊空虚萎靡不振。没有了任何图谋的阅读,把书当成了朋友知己情人伴侣,相亲相爱耳鬓厮磨。
一息尚存就离不开它们,每一次每一次,工作不顺心了,生活受挫折了,找不到别的办法拯救自己时,去书店买上几本喜欢的书读上一会,就像服用了灵丹似的药到病除,精神一下振作起来,觉得眼前又是一片光明了。